正文 第57章 難解癡妹隱痛的心(1 / 3)

自卻吉紮布和江卜拉走後,伊琳娜有娜日薩陪伴,不顯得寂寞,白天在一塊兒坐著,晚上在一塊兒睡著,失去了母愛的人,突然有了一個姐姐,也覺得溫馨,姐妹之情也能替代母愛。這幾天,老哈達顯得有些孤靜。往日放馬回來,抽煙、喝茶中就和江卜拉聊上了。談遠景、談近情、談養牧、談馬群,總有說的,總有說不完的話,論不完的事,辯不盡的理,老頭有時胸有成竹,興致很高。白天山頭上想好的題目,晚上拿到燈下來辯,一辯一個大半夜,有時夢中還在辯。江卜拉得到好多啟發,老哈達增長了好多知識,伊琳娜每天靠著江卜拉大腿靜聽爭辯,有時談到科學醫學時,她能插話幾句,談別得她好像聽無影傳一樣,可就是老老實實聽到打磕睡為止。有時打磕睡了還不想走,她阿爸催促兩三次,這才伸著懶腰,打著哈欠離去了。這幾天,江卜拉走了,女兒和娜日薩在另間窩棚裏,自己孤獨地坐在那裏隻是抽煙,心裏覺得空蕩蕩的。但是,他還表現得若無其事,在女兒和娜日薩麵前一點不表露寂寞。可是,一回到自己房裏,覺得特別無聊。晚上躺下之後,好長時間不能入睡。以往是辯論有神,倒頭就著,呼嚕打得山響。現在是覺得幹困睡不著,愛嘮叨也變得話少了。

十多天以後的一個傍晚,老哈達跟娜日薩說:

“現在馬群臨近下駒了,黑夜馬群不跟人不行了。我今天有點事,讓伊琳娜去放夜馬,你願意跟她去嗎?”娜日薩立即作答道:

“我願意,我們倆不能分開。再說,我長這麼大還沒放過夜馬,就便嚐嚐野外過夜的滋味兒。”伊琳娜馬上拉著她:

“姐姐真好,我們是一對親姐妹多好啊,姐姐,你說呢?”娜日薩說:

“我也沒有親姐妹,感覺不到比這更親的是什麼滋味……”

“姐姐。”伊琳娜抱住娜日薩,眼淚像泉湧似的往外流。娜日薩感到莫名其妙:

“伊妹,你咋又哭了?”因為這兩天,倆人談的多了,哭的少了,今天怎麼又哭起來。

老哈達看到娜日薩眼裏含著疑問,急忙走過去說:

“伊琳娜,別哭了,你看你姐姐要和你去放馬,多好啊,兩個人在春夜的星空下,望著天上的星宿,談一些遙遠的話題,唱著古老的民歌,點起篝火聊天多好。”娜日薩也說:

“那多有意思,你千萬別哭了,哭得我好難受。”伊琳娜點頭答應,可眼裏又噙著淚水。老哈達心裏明白,幾天來,他給女兒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伊琳娜雖然想通了,但是感情上還是過不去,他見娜日薩進去取東西,刁空又給女兒說:

“孩子,奪取別人的幸福是低下的,讓給別人的幸福是高尚的,做個高尚的人吧。”老哈達怕她反複,一有空就給女兒做工作。伊琳娜心酸地含淚答應。娜日薩取了東西出來,老哈達催促女兒:

“快走吧,這時的馬群不能離人,馬群走遠了,你們去晚了怕找不著,快去吧。”

“大叔,您休息吧,馬群交給我和伊琳娜,您就放心吧。”娜日薩和伊琳娜同時翻身上馬,老哈達揚揚手說:

“好,祝福你們平安。”

“晚安。”

兩個姑娘走了,老哈達站在荒原上望著她們,好長一段時間站著不動,在夜幕下,像一株獨立於荒原的老樹,風不搖,樹不動。

進入三更以後,遲來的月亮慢慢地爬上了東山,在淒清的月光下,兩個窩棚像一對舊船移棄在海灘,草原上沒有風,可山上的層層石崖像一排排黑色的海浪。在夜幕下,老哈達牽來兩峰駱駝,一個人在窩棚內忙碌起來,誰也不知他在忙些什麼。

月上中天,大地銀亮,銀亮的月光照著銀亮的馬群。兩位姑娘,一對姐妹,在銀亮的草原上依戀在一起,兩顆銀亮的心,依戀著一個人。

牡丹一樣的篝火,映著一雙美麗的臉膛:

“姐姐,我們哪年哪月才能相見?”

“沒有離別就說相見?”

“離別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可相見會越來越遠了,人生為什麼會有這些……”

“妹妹,你別哭,我想隻要我們同在一塊草原上,見麵我想是不難的。另外我想,隻要我們互相都把對方留在心裏,見麵和不見麵都是親的。”伊琳娜歎口氣說:

“但願姐姐不要忘了我……”

“怎麼會呢,無論走到哪裏,無論發生了什麼變化,無論多少年,我的心裏永遠想著,我有個親妹妹……”

“姐姐——”

“妹妹……”

兩顆心又一次撞碰,兩雙眼睛溢出了滴血似的淚水……

卻吉紮布和江卜拉走了半個月,該訪的訪了,該看的看了。江卜拉心裏惦著兩位姑娘,十多天不見,不知她們怎麼熬著,他知道她們都在等著他,他的心也是老懸著。一路上,他和卻吉紮布談了許多事情和想法,卻吉紮布告訴他有關改革的許多新情況和出台的新政策,他聽了後說,看上頭好像不光是放韁繩了,是要解絆子,讓草原放開四蹄奔跑,這就有希望了。我們要邁步走出去,開門引進來,北京林教授最近來信說,她剛從澳大利亞回來,她在那裏呆了半年。她說,澳大利亞除了房子和硬化的路石麵,全都是綠草壓黃土,愛護草場、保護生態環境是人們的自覺行動,不像我們這裏,汽車、拖拉機在草原上亂跑,到處是輪印和交叉道,人們挖土、摟地毛,挖得心疼。民族的教養素質不提高,對啥都不當回事。我和青年們講座談時,談到人家科學養牧、草原機械化時,他們不加思考地說,這有啥難,我們難道連個小小的澳大利亞也不如?說這話的還是些草原的領頭人——幹部。他們要不就啥也不想,要不就不加思考地打野槍,幼稚地、主觀地、不切實際地瞎想。看了人家的方方麵麵,再看我們這些日漸沙化退化的牧場,這中間的反差太大了,遼闊單純的大草原要跨越的間隔實在太多。走向現代化畜牧業,這個路程很漫長、很複雜,過去我也想得太簡單了,看了林教授的長信和她寄來的資料,我覺得應該重新反思。我們覺得,要想走得快,單靠我們自身的力量遠遠不夠,必須要靠祖國大家庭的力量,首先要打破孤家寡人的思想障礙,融入國家的經濟主流,從而搭上祖國現代化的大船航行。其次我們要在經濟上組織起來,以我們現有的實力作好理想投資,加緊培養人才。當然人才培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就必須先引進人才。人們常說:外來的和尚會念經。這好像是一句怨氣話。我們不管那些,就是要請會“念經”的喇嘛。我們蒙古族有一句諺語,叫“鬼不知道的喇嘛告訴給了”,這也是一句帶諷刺味的反話,可我們可以正用,就請這些連神鬼都不如他的喇嘛,讓他來告訴我們。培養自己的人才,那是戰略性的長久思路,為了事業的連續性,長久不衰的思考。您現在是旗長啦,又是專管畜牧業的,這是主導方麵,我們是畜牧業為主業的旗縣,分管畜牧業就等於分管了一大片。您現在有條件往外走,出國的機會也有,要走出去,放開視野,幹一點二十世紀的大事吧。不要聽那些“傳統不能丟”呀,“套馬杆子不能丟”呀,“不穿長袍朝頭靴”還算什麼蒙古人呀等等的吼叫,傳統也好,現實也好,要看質,不能看形,好的傳統不但不能丟,而且還要發揚光大,比如,我們民族的純樸,好客,強悍精神,這是老輩遺留給後人的寶貴財富。至於那些穿的、戴的、用的,什麼好穿什麼、戴什麼、用什麼,我們如果不丟掉遠祖四條腿走跑的習慣,到今天還不是立不起來,目光在三尺以下嗎?當然,改變一種習慣,丟棄一種傳統文化不容易,我們不強求,讓他走在陽光下,他們自覺會脫下雨衣的。卻吉紮布大叔,我說得太多,供您參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