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鬼雪降臨(2 / 3)

女祭司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以洪亮的聲音宣布道:“強盜們!舊神將以另一種姿態麵對世人,直到收回她原本的付出。讓南方的魔鬼和他的走狗們都接受懲罰!在此之前,災難將以意想不到的姿態降臨世間!”

“快點火!”老教士的聲音幾乎同時喊出。

一個士兵將手裏的火把塞進火刑台的柴薪裏。紅光一閃,隻在一個眨眼的功夫後,火苗就像一群歡快的紅鼠從浸滿了油的木條上竄出,它們迅速跳上其它的枝頭,在樹杈間跳躍,張大貪婪的嘴巴舔食更多的木條,同時放射出難以接近的熱量。它們扭動著,旋轉著,爭先恐後地往上攀爬。紅亮的光輝,照亮了陰霾的天空。它在向雲層示威。光明的真神朝著陰冷的舊神發出了挑戰書。

“褻du……罪孽……”人群裏回蕩著這些詛咒的字眼,像北方的風一樣強烈。

天色緩慢暗沉,陰冷的朔風仿佛回應似的,一陣緊似一陣,從森林的彼岸吹響溫暖的大地。紮斯覺得自己的後背被泡進了冰水裏,刺痛和麻木緩慢地從四肢向身體爬行。

這混蛋的教士!拿這麼多木頭燒人。給大家烤烤火多好,每年冬天就不會凍死那麼多人!他抬起頭看了看天,灰中帶黑,好像葬禮上懸掛的簾幕。遠處,森林和天空相接的地方,已經傾頽至地麵,隨時都會坍塌。不好!要下雪了,或者更糟——冰風暴!如果是冰風暴,可真是個壞兆頭。在北方,雪和其它寒冷的事物都是舊神的侍者,它們會把這世界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報告給舊神。它們也是舊神用來複仇的工具。今天肯定會凍死人的。

火越燒越大,好似無數螢蟲飛向天空。橙紅的火苗跳動著令人望而生畏的死亡之舞,它們在每一根柴薪上開出無比絢爛的赤炎花朵,現在又向女祭司的破舊衣襟拂去。

火刑台上的女人開始放聲歌唱,高亢,尖銳,充滿憤怒與痛苦。她拖著長調的尖叫聲傳出很遠,飄向鬼影憧憧的森林那邊。回聲在天空中回蕩,雲層翻滾起來,低得可以觸及遠方的群山。

寒風吹得更緊了,打著哨子在天空中滾過。

一點冰冷尖利的東西打在紮斯的鼻尖上,仿佛蟲子輕微的噬咬。

冰雨,下冰雨了!紮斯驚恐地望著灰黑色的天際處出現許多灰色的斑點。它們很小,卻是冬天的死神。這些冰冷的小雨滴一黏上物體就立刻凍成冰,把一切壓在一層透明的棺材蓋下。

烈焰吞沒了火刑台上的一切,一道數十尺高的火柱夾雜著濃煙旋轉著飄向半空,爆裂的柴薪逼得周圍的人群節節後退。火焰中傳來女祭司斷斷續續的哀號聲。她還活著!紮斯無比驚訝。突然,她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又一口氣,嗚咽聲停止了,隨後是一聲可怕的嘶號,尖銳得可以刺穿耳膜。紮斯立刻堵上耳朵,但是這聲音能刺透一切,紮進腦海裏。

求求你。停下!停下!紮斯的腦袋在嘯叫,眼前一片漆黑。但聲音比錐子還要尖利,使勁地紮進他的耳朵。那痛苦就像有人使用一根細線,在他的腦血管上來回牽拉。頭痛欲裂。

該死!再下去會暈的。他兩隻眼睛淚如泉湧,一片模糊,整個人搖搖晃晃,幾乎蹲在了地上。

有那麼一刻,他希望自己立刻死去,以求擺脫那個聲音。

他看見了黑暗,還有光明……漂浮在火刑台的火焰之上……

聲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吸進了稀薄的空氣中。紮斯睜開眼,發現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樣,難以忍受那超自然的聲音。火刑台上再也沒了動靜,隻餘火焰熾烈燃燒的爆鳴聲。

舊神來過了,帶走了他的女祭司。紮斯明白,所有人也都明白。

火勢不斷減小,火焰和濃煙向天空飄去,活像一群衝向天空的渡鴉。更多的冰雨點被火的熱度從雲層中催促下來,它們伸展著冰冷的死亡的觸手,擁抱地麵的一切。

村民顧不上士兵的阻攔開始四散躲避。凡是在北方呆過的人都清楚,這種冰雨是冰風暴來臨的前兆,再等下去,不是被凍掉手腳胳膊,就是活活被凍成冰條,變成冬之死神的玩偶。

冰雨吮吸著空氣中僅有的熱度,一切開始附上一層死亡的白霜。很快,地麵就變得像鏡子一樣可以反光了。人走在上麵,幾乎一步一個跟頭。

溫度在短短幾分鍾內降到了凡人難以忍受的地步,就連火刑台上最後的餘熱也被冰雨毫不留情地壓滅。一個白色的冰球砸向地麵,發出一聲脆響。沒等反應過來,更多的冰球砸向地麵,發出劈劈啪啪的爆裂聲。它們打擊著每一寸地表,尤其是火刑台。巨大的冰雹似乎要把每一點殘存的焦黑木屑砸進泥土裏去。

四周傳來了慘叫聲,一些人來不及躲避,或者躲錯了地方,被碗碟大小的冰雹砸倒,很快就不動了。紮斯不斷地轉換著藏身的地方,他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看見了艾格爵士,那個十六歲的少年,臉朝下趴在泥土裏,後腦勺上有一個很大的洞,紅發混著泥土和血跡粘成一團。

希望你能找到去天堂的路。紮斯吻吻掛在脖子裏的護身符,暗自向舊神禱告。

冰雹奇跡般地躲開了他。

紮斯和其他五個幸運的士兵找到了一個結實的木梁倉庫,雖然不大,卻能抵擋巨大冰雹的打擊。他們進去的時候發現這裏還躲著一個人,正蹲在大木桶的拐角處打哆嗦,兩隻手抱在頭上。

“出來!”胡子拉碴的小個子兵派克抽出了自己的寶劍,用缺了口的劍刃在那人的脊背上使勁敲了一下。

“饒……饒……饒……命!”

尖細的聲音,枯瘦的身影。

“是托利教士啊。誤會,誤會。”派克插回自己的寶劍,向後退了一步。

“派克,過來!這裏可沒有什麼教士大人。”叫他的人紮斯認識,就是那個壯漢拉曼。小個子兵一聽見叫自己,就立刻過來了。

看見一群士兵站在自己麵前,尤其還是受過自己氣的士兵,托利教士立刻渾身篩糠似地抖索起來。“各……各位……”他好不容易擠出個笑臉來,五官扭曲地搓在一起,像個破了的布偶。嘴裏還不停地小聲叨念著,“真神保佑……真神保佑……真神保佑……”

“滾一邊去!”拉曼根本不想和他浪費口舌。

托利教士立刻躲進了角落裏,能縮多小就縮多小。一個人蜷縮在那兒,像隻被趕出門的老狗,又瘦又賴。重複念叨著‘真神保佑’那句話。

“這頭教會的驢真麻煩。老是哼哼。把老子鬧煩了,就宰了他!”拉曼抽出自己的大劍,那玩意兒比一般的劍要長一倍,幾乎有成年男人手掌那麼寬。他舉起劍重重敲擊在身邊的大木桶上,聲音震耳欲聾。托利教士一驚,順著褲管流出了很多黃(chahua)色渾濁的液體,一股尿騷氣。

孬種!拉曼鄙夷地撇過眼神,臉轉向一邊。其他的士兵也都掩鼻後退,好像躲避瘟疫一樣。

“叫哪位姑娘伺候教士大人換褲子呢?”小個子兵派克打趣道,“冰姑娘?還是雪姑娘?這裏就這兩樣!”

士兵們頓時哄堂大笑,嬉鬧著開起粗俗的玩笑,並且用手比劃起來。

紮斯也跟著樂個不停,老家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要害得我們跟你一樣被困在這裏。他從窗口向外撇去,外麵下雪了。

細密的雪花像鹽粒一樣從天空中拋灑下來,織成了一張密實的紗網。它們無孔不入,借著風的力量朝最隱蔽的地方飄去,迅速地改變著地麵上原本高低起伏的線條。一切都在雪的作用下變得平滑,閃現出天堂才有的虹彩。

“喂,喂,下雪了。”紮斯招呼其他的士兵過來。

幾個人堵在狹小的窗口,向外望去。雪已經淹沒了外麵的大部分建築的輪廓,讓它們全都發福了。

“糟透了。”派克嘟噥了一句,“死神的棉被!”倏地縮回腦袋。

紮斯看見大漢拉曼的臉發白了,額頭上也滲出細密的汗珠。“最壞的情況!我們必須動起來,這兒不能呆了。”他吆喝著紮斯和其他的士兵趕快動起來。可大家都留戀這裏僅有的溫暖,不願意離開,任憑紮斯怎麼吼道,都無動於衷。

“我說蠻牛,這裏很好。難道你想我們出去凍死?”托利教士插嘴道。他的話,正中其他人下懷。

拉曼衝著他一瞪眼,老教士頓時一個哆嗦。

“教士說得不錯,這裏很好,我們就在這裏等著雪停。”派克身邊的邋遢男子嘴裏叼了根稻草,正把玩著匕首,“要是再來壺酒,有個女人暖床,就更妙了,大家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