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我父親要娶一個比我還小的女孩做老婆?”瓊安.卡佩特公主‘啪’地把手裏盛滿葡萄酒的酒杯擲向正在她麵前發抖的信使。信使頭一偏,酒杯砸空了,在石頭地麵上摔得粉碎。裏麵猩紅的酒液濺在地上,宛如凝血。
信使是個十六歲的男孩,有著一頭枯草般的黃頭發,下巴上的毛發隻是細細幾根,尖細的臉孔上嵌了一雙淚汪汪的小眼睛。他早已說不出話來,木魚般地杵在那裏,亦不敢再移動半分。
“婊子!婊子!”瓊安厲聲吼叫,把那封還沒有拆開的信撕了個粉碎,站在桌子另一邊的幾名侍女立刻退到了邊門旁,隨時準備離開。“你說!是誰出的這個餿主意,攛掇著我父親再娶!”聲音之大,連門外狗舍裏的狗都被驚動了,凶狠地吠叫起來。
“我……你……嗯……嗯……是卡特公爵,代倫城的卡特.內維爾公爵。”男孩勉強擠出這幾個詞的時候近乎虛脫。原來是他?難怪如此迅速。我父親的財政大臣不僅盯緊了他的錢袋子,還盯緊了他的私(chahua)生活。真是憂君憂民啊!
“還有呢?你離開的時候我父親的表情是什麼樣的?”瓊安的臉在議事廳搖擺不定的燭火下忽明忽暗,加上她凶狠的表情,像極了外麵滴水簷上的石像鬼。
“我……我我……我……”小信使幾乎不知道話該怎麼說了,“公主殿下,您就饒了我吧!”
饒了你?饒了你我還是被父親趕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如果你不想說,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叫你再也說不了。”瓊安壓低了聲音,大廳裏的火苗忽地黯淡下來,無數的影子在牆壁上晃動。
信使開始絕望地抽泣。
孬種!瓊安望著他的鼻涕也拖出來了,厭惡地一甩手。“好了,滾出去!不要讓我見到你!”不到一秒鍾,男孩就從議事廳裏消失了。
又來了一個!上一個死了還不到三個月,你就這麼著急,父親?難道你的那些情婦都生瘡了?啪啦!瓊安一腳踩進了打翻的酒水裏,紅酒濺上了她華麗的象牙色金邊絲裙。
“侍女呢?都死到哪裏去了!”
幾個抖索的身影從邊門那裏閃來。“公……公主……”
連你們也是如此勢利。認為我失寵了,被丟在這鬼地方腐爛?“我應該每人賞你們一百鞭子,這樣你們才知道什麼叫做盡心盡力!來人。”瓊安喝道,門外的衛士應聲而至。“把她們給我拖出去,每人一百皮鞭!”
侍女們開始哭叫。
“怎麼了?是誰惹我們的公主生氣了?”聲音從二樓樓梯口傳來。議事廳裏頓時鴉雀無聲,侍女們連聲大氣都不敢出。瓊安一愣,也呆立在原地。
是誰去告的密?瓊安越想越惱火,她用眼睛環顧四周,沒有,什麼也沒有,隻有燭光搖曳,將那些可怖的影子放大。
“瓊安,你應該注意禮貌,你是公主,是貴婦人們的表率。”說話聲伴隨著樓梯的吱嘎聲響動,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從樓梯上緩慢踱步下來。她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胸前綴著無數顆細小的珍珠,好似斑斑淚跡。額頭上佩戴著公主女王才有的金冕,巨大的藍寶石嵌在冠冕正中。布滿皺紋的臉頰上一雙眼睛如山鷹般銳利,枯瘦的雙手戴滿了戒指,中間的一個上麵鑲了個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她矮小而幹瘦,和外麵山林裏的貓頭鷹十分相像。
真是大麻煩!瓊安畏懼地咕噥了一聲。“晚上好,埃莉諾姨媽。”究竟是那個混賬,找出來一定要絞死他。她凶狠地盯著侍女們,叫她們幾個的身影又矮小了一圈。
“埃……埃莉諾姨媽,沒什麼的……我……我正和父親的使者說話……”瓊安一邊搪塞,一邊悄悄地往偏門那兒溜,準備逃出議事廳。
“站住!到哪兒去?”埃莉諾夫人已經下了樓梯,寬大的衣裙在她身後蕩開,每走一步都湧起一個大浪。門近在咫尺,瓊安卻不得不停下腳步。“回來,我有話要說!”那聲音仿佛是塊磁鐵,吸引著瓊安的腳步子往回頭走。“想去幹什麼?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嗎?”
“姨媽——”瓊安拖長了調子轉過身。老婦人已經走到長桌邊,彎腰從地上拾起摔得粉碎的酒杯殘片,丟到木桌上。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在你父親麵前應該表現出應有的順服,不要讓他對你發怒!你應該學一學怎樣做一個乖巧的女兒。”火焰劈啪爆鳴,投射出許多猩紅暗淡的光。埃莉諾夫人在其中的一張橡木椅子上坐下來,蓬鬆的裙服蓋滿一塊十尺見方的地麵。
“可我父親要結婚了!”瓊安尖叫著爭辯。
“閉嘴!你父親是國王。就算是個草民,結婚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輪不到你來幹涉!”老婦人幹咳兩聲,雙眼並沒有盯著瓊安。“娜麗,給我倒杯水來。這陣子怎麼回事,總是口渴。”
四名瑟瑟發抖的侍女中,一個紮著紅色絲巾的女孩飛也似地跑出去。這個時候,外麵剛下過雪的庭院也比這燃著爐火的大廳來的溫暖。
“可是……可是……”瓊安極力尋找著理由來爭辯,“那女人很年輕,他們會……他們會生下兒子。到時候我就真的成了棄民了。那男孩會成為名正言順的王太子,由他的母親輔佐,我會連個子兒也撈不到。好一點外嫁他國,或者隨便給父親嫁個哪個封臣……”
“可你起碼能保得住腦袋!”埃莉諾夫人粗暴地打斷她的講話,“你忘記了你是怎麼來這裏的了?看來你父親得讓你在這裏多反省些時日。”
那個婊子!瓊安覺得自己的每根骨頭都在作響。終有一天,我要把她的腦袋插在城樓上,讓她的那條毒舌喂烏鴉。
“一個賣笑出生的妓(chahua)女都能把你這麼個公主趕來這裏反省。要知道,你現在無異於流放!”侍女已經到來了一杯水,把它遞給老婦人,然後像個影子退到一旁。埃莉諾夫人喝了一口,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記住,他是你的父親。亦是你的君主。如果你不想在這個小地方待下去,就得管好你的嘴巴。你父親現在已經對你不滿,不要讓他動了另立他人的心思。”
我現在如履薄冰,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誰都可以來教訓我!誰都是他(chahua)媽的大話連篇,其實一點用都沒有的吹牛大王。漸漸地,瓊安的眼神散開了,她想象著自己頭戴王冠,站在讚布拉城樓上接受朝拜的景象。埃莉諾夫人似乎變成了一個虛幻的影子,她的話一個字也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