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誰也都知道是什麼。
“這可真糟。”
“神明給了預兆,這次南下是個壞兆頭。”
隊伍裏小聲說話的人多起來。
“我知道你們反對,但是必須要去。”埃德公爵語氣嚴肅,“我不可以在北方聯盟裏失信。既然佩特羅王子請了我們,就算是蛇穴也得去。這話以後不許再提。”
馬隊繼續上路,但是埃蘭的心裏就像是擱了塊石頭,沉甸甸的。
不要去!不要去!幽靈們在向他警告,不要去!不要去!
要不要告訴父親呢?他騎著馬,心思卻完全不在。
“埃蘭,這樣可不行。”維克托喊道,“騎馬不專心,你會掉下來的。”
果然,在跨越一道溝壑的時候,埃蘭的灰馬跳了一下,他就坐不穩了,人一下子仰在馬背上,韁繩鬆了下來,隻有兩隻腳還蹬在馬鐙裏。
“哦!他會摔斷脖子的!”維克托在後麵高聲尖叫。
一隻鳥兒突然從前方半人高的灌木叢裏飛起,直衝著鬆了韁繩的馬撲過來。灰馬受了驚,高高地抬起兩條前腿。
埃蘭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的屁股直壓接在了腦袋上,頭爆開一般地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快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七層地獄啊!這真是災難!是誰叫這孩子獨自騎馬的?”
“這種情形多半會摔斷脖子的。”
腳步越發淩亂。
“唉!別叫了,他沒事。”
一雙有力的手臂把他提了起來,然後上上下下地拍打他身上的塵土。
“小子,你真走運。倒栽蔥下馬也能沒事。不過,可不要有下一次啦!”那隻大手再度在他頭上揉動,揉得他昏天黑地。
侍衛隊長馬斯林.諾恩的大胡子在胸脯上抖動著,嘴巴裂成了黑毛叢中的一條白線。
“不能讓他自己騎馬了。維克托,埃蘭交給你。”埃德公爵說道,他的白色花斑馬嘲笑似地打著響鼻。遠處,羅格裏斯已經把那匹剛才跑開的灰母馬牽了回來。
“現在沒事了,大家趕路吧。天黑前必須到達圖林根的蒂諾城,維斯加公爵會在那裏等我們彙合。”埃德公爵的話語生硬而冷漠,眾人嘰咕了一陣子皆轉身上馬。
“走吧,埃蘭,早就說了你還不能自己騎馬。”維克托伸手來抱他的腰,卻被他推開。
“父親!”花斑馬的蹄聲停了,公爵卻未轉身。
“埃蘭,不要惹父親生氣。”
維克托用力環住他的腰,把他抱上自己的馬,然後也翻身上來。
“小傻瓜,你應該為今天的事而慶幸。要知道十個像你這樣子摔下來的,死了九個半,還有的那個也半死不活。父親和我們都嚇壞了。”
是嗎?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埃蘭德腦袋一片混亂,什麼也沒感覺到。
“父親是不想讓我騎馬。可我要當騎士,不騎馬怎麼行?”
“騎士?你還想著這個?”
“當騎士有什麼好。”維克托低低地咕噥了一聲,埃蘭知道他又在想三年前的那件事了。
三年前,維克托是外公圖林根公爵伊斯德.奧加的侍從,參加北方聯盟舉行的比武大會的時候,因為一個壞掉的馬鐙從馬上摔了下來。結果剛定下的親事黃了,那位貴族小姐說她要的是一個威猛的勇士,不是一個笨蛋。維克托飽受打擊,一連好幾個月都沒再騎馬。每天隻是吃飯,睡覺,渾渾噩噩地度日子。母親想給他說其他的親事,隻要一開口,就立馬被回絕。
“維基哥哥,又想啦?”埃蘭把手在他眼前晃晃。
“沒。”維克托回答得很幹脆,他最煩別人提這件事。
“說謊!你看你的眼睛都濕了,還說沒。”
反感的表情很快出現在維克托臉上。
“不就是個女人嘛,我老早就不想她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埃蘭隻是依偎在哥哥胸前,感覺著馬兒上下起伏。聽城裏的那些男人閑聊的時候,說女人也像馬一樣,騎著的時候上下起伏,隻是比騎真馬的時候要帶勁得多。
不知道我將來會騎哪匹馬?埃蘭有些點想入非非。
日落的時候,他們如期到達了圖林根的蒂諾城。
遠遠望去,埃蘭幾乎不相信這麼個鬼地方也叫做城市,它沒有蘭登的十分之一大,歪斜的堡壘隨處都是,傾頽在農田裏,樹林間,高崗上。道路兩邊,許多被火燒毀的樹樁已經返青,主枝沒了,側枝生得怒叢叢,就像是些大城市裏蓬頭垢麵的乞丐。
一些人畜的骷髏散落在開闊的青草地上,早已風化成白色的碎片,在夕陽下,就像蚌殼那樣閃著一層白光。
這裏打過仗?這是埃蘭德第一反應。
而他的第二反應是,這場仗已經過去很久了。
蒂諾城堡是這裏唯一還像個樣子的建築,建在一處凸起的小山丘上。四方形,有兩環城牆,內層圍繞著城堡,外層有一道淺溝。用埃蘭的評價就是——毫無美感,粗笨醜陋,建得像棺材一樣的方正大盒子。
而他們正在朝著那座大盒子前進。
大約還有半裏地的時候,另一隊人馬的旗幟在天邊出現,領頭的那麵旗子上,飛翔著一隻獅鷲。
“看來維斯加公爵落到後麵了。”埃德公爵當即勒馬,白馬輕踱兩步,甩動著尾巴。
後麵的人陸陸續續地騎馬過來,然後在這片不大的高丘上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