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在人群中找到了瑞卡德的身影,那頭閃亮的金發幾乎同喬拉爵士鍋底般的大光頭一樣引人注目。我成了他的舅母,艾妮搖搖頭,命運就是這樣,總是以出人預料之筆書寫人生之路。北方人也在隊列中,他們有高有矮,最為高大的男子穿了一身毫無紋飾的黑甲,看上去就像午夜墓地中的幽靈。他騎著一匹與之相配的黑馬,馬兒不停咆哮踢騰,叫其它的馬不敢靠近,引來附近瓦斯曼騎手的咒罵。
既然來了,艾妮就得擺出王國第一夫人的氣勢,接受貴婦人們的朝賀。端坐在正中間的席位上,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優越感。她瞧見了來自勃瓦第的唯一代表——喬拉.卡文爵士(幾乎整個勃瓦第宮廷都反對這門婚姻,所以她父親的那些封臣沒幾個前來參加婚禮),他沒戴頭盔的大光頭在陽光底下灼灼發亮。
應該是菲麗安帶他來的,艾妮確信自己的判斷。這個喬拉雖然是南特宮廷的侍衛隊長,可從未履行過隊長的職責,倒像是菲麗安的私人保鏢。金紅頭發的私生女正坐在較低的座位上,雙眼凝視前方,一副神遊太虛的模樣。陽光灑滿她的全身,仿佛在她周身攏起淡淡的光環。
她從來都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聖女,去討男人歡心,好像這樣別人就不知道她是個私生女了。艾妮輕蔑地瞪了她一眼,目光轉向另一邊。其他幾名侍女擠在一起,正大聲歡呼,為自己所仰慕的騎士呐喊助威。穿著一襲火紅裙服的寡婦吉德一邊吃著早點,一邊向身邊的男士拋媚眼。有幾個家夥隻消一瞥就走不動路了,惹得他們的馬兒大聲嘶鳴抗議。
這也是個招蜂引蝶的能手,我得小心。瞧她長得那副媚樣天生就是用來勾引男人的。艾妮丟下吃了一半的糕點,揉在手裏,驚得一旁的努瓦修女連忙問:“陛下,怎麼了?”
吉德大笑起來,笑聲驚動了坐在寶座上的阿苟斯。他們兩個的眉來眼去都被艾妮看在眼裏,那個吉德不但不收斂,反而更加放肆地嬌笑。
婊子!都是婊子!艾妮站起來想走,被努瓦修女拉回到座位上。
“再笑她都是情婦,而您才是王後。忍一忍,不愁找不到收拾這種女人的機會。”
第一場比賽很快就在全場觀眾的歡呼聲中開始,這歡呼聲猶如吹過海麵的颶風。
一個從南方來的無名自由騎士輕易地擊敗了凱利.莫來爵士,把他直打過半個場地,後者重重地摔在地上,不停翻滾,所幸的是人並未受傷,在觀眾們的驚懼之聲中站立起來致敬。隨後他的哥哥蘇倫.莫來又輸給了安都斯普索家族的傑比維爾,兩兄弟匆忙出場後又匆忙退場。傑比維爾在之後連勝了兩場,第三輪的時候被一名瓦斯曼武士打下來馬來,摔得不能起身,在一片驚呼之中被抬下場去。
馬上長槍比賽從黎明一直持續到黃昏。太陽抹及地平線的時候,場內隻剩下了屈指可數的幾人。喬拉爵士戰績不菲,一連勝了韋德家族的弗雷爵士,擊敗凱利.莫來爵士的自由騎士和把傑比維爾打下馬來的瓦斯曼武士。瓦斯曼武士頭一遭躲過了喬拉的長槍,卻在轉身回馬的時候翻下馬來,引起全場一陣噓聲。
雖然在比賽中所使用的長槍都做了特別的防護,去掉鋒利的尖端,但可怕的事故還是發生了。勇者凱爾夫斯.特拉克在他的第三輪比賽中將約德公爵旗下的一名年輕騎士打下馬來。由於他是側身翻下馬,一隻腳被馬鐙扣住,先後兩次在混亂中被馬匹踩了,第二腳直踩在他麵門上。叫人心碎的‘嘎吱’聲當即傳來,然後在場的大部分女士都開始尖叫。艾妮立刻感到一陣叫人眩暈的惡心。
鮮血伴著白色的粘稠腦漿從癟塌的頭盔裏湧出來,把褐色的泥土浸潤的深了一片。那匹闖了禍的馬嘶鳴著奔出場外,若無其事地呆在河岸邊啃著青草。
無聊而又愚蠢的死亡。艾妮搖搖頭,為了這種毫無意義的排名或者幾個金幣而送命,實在是不值得。不知道當他的屍體被送回去之後,他的家人會作何感想。一定傷心欲絕吧。
屍體很快便被清場的雜役抬走,他們弄來了細沙,遮蓋掉地上的血跡,比武又繼續進行。
西倫子爵也敗在凱爾夫斯.特拉克的手下。然後,在他又擊敗兩名對手候後,對上了約德公爵麾下的另一名騎士——柏倫第堡伯爵卡迪斯。這位伯爵全身鎧甲素淨無華,暗沉的精鋼,甚至連紋章都未曾雕飾。因為平時並不時常參加這種比武大會,好些人都不認識他。可是,一旦提到他所駐守的柏倫第堡——阿拉爾西部的大要塞——瓦倫河、伊格底斯河與伊林河相交彙的河間地渡口領主時,便無人不曉。
“二十年前你祖父就是敗於此人之手,伊格底倫一戰大敗而歸,死傷兩萬有餘。”努瓦修女悄聲對艾妮說,“他至少有六十歲了,一生打過幾百場仗,從未輸過。唯一一次平手就是和瓦羅斯.薩頓在幽影密林的那次遭遇戰。”
“不像。”艾妮眯起眼睛,此刻的陽光十分強烈,照射在騎士鎧甲上雪亮一片。卡迪斯伯爵四肢勻稱,精瘦強壯,和三、四十歲的男子別無二致。“但是戰爭不同於比武,教母。”艾妮看看手臂如同樹幹,拳頭好似鐵錘的凱爾夫斯後,接著說,“這老人若想贏過對手,還得動些腦筋。”
她不知道,卡迪斯伯爵最不缺的就是腦筋。
果然,話音剛落不久,凱爾夫斯便嚎叫著翻滾下馬,迅速得連周遭觀賽的群眾都沒反應過來。
“這蠻子太心急了!應該遲一點……遲一點!才對!”坐在一旁的阿德沙文公爵邊跺腳邊吼道。艾妮知道他心疼的是那些和約德公爵打賭輸掉的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