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陸遠澤隻得將錢袋又收回去,也隨她在那路邊馬紮上坐了,不一會兒,店家端上來兩碗熱騰騰的燴菜,蔣儀將葷的一碗雙手奉於了陸遠澤,自己端了素的一碗,單手將一張餅揉在菜裏,端起碗快刨了起來。

她吃的並不文雅,還有些聲音,聽著不覺粗俗,卻覺得那飯仿佛極是香甜。陸遠澤平日吃飯,必要桌子是桌子,碗是碗,端起來細嚼慢咽,那裏曾這樣吃過飯,他端著這碗覺得十分燙手,看四周又無桌子可放,隻得不停的騰著手,欲要將那湯餅也學蔣儀扯一些進去好分散點碗中的熱量,無奈一隻手如何都使不上勁,也不知她是怎麼做到的。

是以到了蔣儀吃完飯拿著帕子擦手時,陸遠澤的那一碗燴菜仍是高高的堆在碗裏。

“沒事,陸編修慢慢吃,我倒不急。”

“我今日中午時飲了些酒,如今還沒胃口,等夜了再吃吧。”陸遠澤放了碗,頓覺如放下了沉重負擔。

蔣儀也不說什麼,她一路瞧陸遠澤斯斯文文,手指纖細修長,皮膚細軟的如女人一樣,便知他是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想必也沒有在街市上吃過這種東西,倒是自己承了人家這樣的人情,隻能請人家吃這個,心裏便覺得有些歉意。

兩人步行了不久,就到了縣衙門口,蔣儀四周看了,沒有李媽媽她們來到的足跡,想必此時她們仍在路上,便在衙門外的石獅子旁站了耐心等著,因這縣衙外有一大片空地,到了夏天,卻是談天納涼的好去處,是以空地上許多人拿著馬紮搖著莆扇閑聊,陸遠澤從穿行賣大麥茶的人手裏要了一碗大麥茶,指著衙前那麵大鼓道:“苦主要喊冤,必先要擊鼓,大曆律曆,擊鼓鳴冤者,不論有罪無罪,先打二十大板。”

蔣明中做了快十年的替補,蔣儀如何會不知道這種規矩,便笑了笑,仍不說話。

凡各縣的縣衙外,都有一麵大鼓,鼓捶就掛在旁邊,七八歲的孩子,踮了腳尖也能取下來敲幾下,且隻要有人擊鼓喊冤,不論正中午還是大半夜,裏麵的知縣老爺就必須要出來開堂審案。這本是為了那些急案,要案而設,但台坎如此之低,也正是為了有些人被逼走透無路,形勢緊急而設,但若張家丟了貓李家跑了驢都來瞧一瞧,那後院的知縣一家,都不用睡覺了。是以,給這鼓的約束,便是無論何人,但凡擊鼓鳴冤,不論冤與不冤,進堂先給二十大板,有這二十大板墊著,等閑人也不會去擊那鼓。

“我那腰牌倒是有些用處,能幫你免了這二十大板,隻是不知你有沒有將它丟在半道上。”

蔣儀聽了這話,猛然伸手去腰間摸那腰牌,又見陸遠澤眉目間含著笑,知道他是故意惹自己著急,便住了手,背過身去,未幾,卻又悄悄將那腰牌摸了出來,她也不拿到明處,隻在手心裏慢慢摸,隱約摸到上書翰林兩字。

廷試時須得是個二甲進士,才能進翰林院,陸遠澤能在翰林院做編修,二甲進士是少不了的。大曆有律,文人們隻要能中個舉人,上衙便可不用行跪禮,伸冤也能免去擊鼓與那二十大板。蔣儀想到這裏,唇間竟也漸漸含起一股笑意,正發呆著,就聽陸遠澤道:“別摸了,快看,你家下仆人來了。”

蔣儀回頭,額頭卻撞在陸遠澤鼻子上,疼的他滿臉通紅。

這一行人在縣衙前站定了,一群看熱鬧的立時便圍了過來。隻等著有人上去擊鼓喊冤,便有一出好戲看。卻見陸遠澤從蔣儀手裏拿過腰牌,到衙役那兒耳語兩句,那衙役便彎腰快步跑到後院去了。

不一會兒,大堂門開,內間掌起燈來,一邊四個衙役舉著牌子走了出來,後麵拿棒的衙役們擊棒而歌:“威武~~~”

在曆縣做了二十餘年的宋縣公,從盛年書生做成了長須老人,瘦瘦弱弱,搖搖晃晃坐到了‘明鏡高懸’的扁額下,伸手一拍驚堂木道:“何人喊冤,帶上來!”

蔣儀方要前,就見陸遠澤按住了她,抱拳上了堂道:“小侄陸遠澤,見過縣公。”

宋縣公見了堂下正是今日中午時才與他依依惜別的陸遠澤,臉上便浮現了笑意,卻不知他此時為何又折反回來,還在堂外喊冤,因而便柔聲道:“遠澤賢侄中午方才離去,莫不是回京路上出了什麼事故?”

陸遠澤上前一步,作了揖道:“小侄中午時分本想快馬回京,不想在路上碰到一位小娘子,被歹人劫持,所幸她有勇有謀,竟是將那歹人給刺了,這一切俱是小侄親眼所見,因敬她如此貞烈之誌,特回來於她做個見證。路上聽聞小娘子言道此事還另有隱情,小侄卻未詳聞,還請縣公親自問這小娘子。”

宋縣公一邊聽一邊點頭,撫著自己花白的胡須道:“這小娘子,還請到前邊來,於我講講事情來曆。”

先朝國風開放,女子名節並不是什麼大事,到了曆朝,理學漸興,世崇女子節氣重於一切,這宋縣公先聽了有貞烈誌,心中便已歡喜起來,及至見蔣儀往前來了,身姿平穩,眉收眼默,便暗道一聲好家教,隨即問道:“小娘子何方人氏,有何冤情,先說於本縣聽聽。”

蔣儀斂衽跪下,行了大禮,方才挺直身子言道:“小女家在本縣,父蔣明中,是縣中散班朝奉蔣明中,繼母餘氏,亦是本縣大戶之女,十二年前,小女之父蔣明中與繼母餘氏,因有私情而謀劃下毒,將小女之母孟氏殺害,後因小女母之婢女將死,將餘氏婚前與小女之父來往私通信件交付於小女,餘氏便誣指小女與她娘家兄弟有染,並以此為罪,將小女送去饅頭庵中四年,日前,因山中連日大雨,饅頭庵大殿被毀,小女幸遇官家相救,帶到京中外祖母家中休養,前日餘氏差人言祖母病重,著小女回本縣相看,不料在路上卻遇一惡人劫持,小女奮起反抗,也多虧了陸編修才得將他製住,小女因見此人正是繼母餘氏之弟,為已清白,才夜擾縣公,望縣公替小女做個見證,並為我母審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