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陸兄寫的累了,喝些酒潤潤唇舌再些唄。”孟宣從清風手裏接過酒盅,滿上了遞於陸遠澤,陸遠澤忙擺手道:“小侄不勝酒力,還請孟叔公自己飲用,我有茶潤唇即可。”
孟宣執意要讓,陸遠澤抵死不從,讓了半晌,孟宣便自己喝了,自斟自飲甚是無趣,他喝著喝著便打起盹來。陸遠澤擱了筆對清風明月道:“你家主人此時今日想是乏了,你們快扶去歇息吧。”
清風明月自己都累的半死,聽了那有不叢的理,半抬半拉就把個孟宣弄去房中睡覺了。此時屋中便隻剩了陸遠澤與蔣儀兩個,蔣儀才知這竟是陸遠澤的客房。
她雖長到十八歲,與成年男子這樣獨處一室還是沒有過的,臉便有些紅起來,看此刻房門大開,花媽媽與李媽媽在外間打著盹,便也寬慰自己道:這麼多人看著,就算傳到京中,必不會對他名節有礙吧。
若是平常閨中小姐,此時第一想的,必是自己的名節,或是怕這男子起色心非禮於自己,但蔣儀卻不一樣,她早年喪母,在家中無人關心,後來到了庵中,接觸的又都是些成年粗鄙的姑子,是已便對自己有了根深蒂固的自厭心理,覺得自己有那樣的出身,又被餘氏潑了汙點在身上,平常十六七的女子,都已嫁人了,如今她已大齡,還背著這樣的難堪,而陸遠澤清俊帥氣,又少年得誌,偏他還古道熱腸,幫了自己,若被別有用心的人瞎栽贓與他倆,這樣的事情傳到京中翰林院,怕是對他前途有礙。
“蔣姑娘若再這樣呆著,隻怕我們到天亮也寫不完訴狀。”陸遠澤抿了一口茶,皺眉道:“涼了。”
外間打盹的李媽媽聽了這話,忙下去重沏了兩杯濃濃的熱茶端了進來,放在桌上了躬腰退出去了。
蔣儀又講了些前世,見此時陸遠澤竟不思索,一筆而就,卻是條理清晰,字字中的。正望著,卻見站著寫字的陸遠澤忽而慢慢低下頭問道:“蔣姑娘識字嗎?”
“略識幾個。”
“會寫嗎?平常用什麼字體?”
“在家時練過些王羲之小楷,寫的不好,到了庵裏,就隻用寫經體了。”
“敦煌寫經體?女子所書,必是行書吧,我曾見過兩卷前朝回鶻文所書的經卷,筆跡流暢優美,古樸意趣,十分好看。”
陸遠澤手卻不停,示意蔣儀替他挪了鎮紙又道:“以後有時間,還多練練小楷吧,我覺得女子一手小楷,才是溫柔意趣。”
他說完,將筆架在筆擱上,低下頭,雙眼直視上蔣儀的眼睛道:“女孩子家家的,整日抄經書,難怪會這樣木木呆呆。”
蔣儀本已忍了他半日,倒不是查覺不到他的唐突,隻是覺得半路上又是借他的馬,又是叫他灰裏塵裏隨自己跑了半日,又覺得他不過是見自己半路落迫,清水浮萍的幾句言笑,才隱忍不發,這時見他如此逼上來,實在是無法繼續裝懵懂了,便也抬頭對上他眼睛笑道:“陸編修天縱多能,少小及弟,世不多見也。您喜歡女子書什麼體,隻管平日裏在家多教教尊夫人便是,這又有何難?”
陸遠澤笑意更深,點頭道:“正是如此,陸某家中上好的狼毫兼毫羊毫已備,澄心堂的宣紙,也存了許多,隻是陸某還未曾娶親,尚無夫人可執筆畫眉,紅袖添香。”
蔣儀見他燈光下眉目如畫,一雙眸子直勾勾望著自己,被他瞧的心裏發毛,垂了眼方要啟齒說些什麼,卻聽得外間一陣咚咚上樓聲,與陸遠澤對望一眼,俱是有些茫然。怔忡間,歪在外間的李媽媽先站了起來伸開雙手道:“你們什麼人,怎麼能就這樣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