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縣丞想到此處,深深點頭道:“好!”
說罷,到了黃老爺那裏,耳語幾句,那黃老爺隔遠望了望孟宣,雖仍是滿臉憤怒,卻也點了點頭,又到了孟宣這裏道:“今黃老爺也不與你多煩纏,你即不是有意為之,卻也著實冒犯了人家,不如賠些銀錢,就此銷了一樁案子,可好?”
孟宣雖嘴裏叫嚷整個京城的官員自己都熟悉,但那都是嘴上的話,他在外混的也盡是些不如流的商賈,是以也便自認穢氣,從懷中掏了一張銀票遞給縣丞,搖頭歎氣出了縣衙正堂。
此時外間還有許多看熱門的人未曾散去,都圍在門口。清風明月兩個,也不知從那裏鑽了出來,還跟著一個披頭散發的花媽媽,三個抱住了孟宣便是一陣哭。
堂中,那縣丞問陸遠澤道:“編修今日想必是要歇在縣裏了,可要我到後麵稟一聲,仍宿在衙後?”
陸遠澤這兩日被那考究僻的宋縣公嘮叨了兩日,早想尋個清靜處睡個好覺,況且明日開堂審案,此時還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便忙抱拳謝道:“多謝縣丞,今日陸某卻不便再打擾宋縣公,明日就要開堂審案,此時蔣家小娘子連狀書都未寫出,我最好與她們一同找個宿處,也好幫她參詳訴狀。”
縣丞還禮道:“如此甚好,陸編修文彩斐然,又博古通今,蔣家小娘子有你相助,訟師都不必尋了。”
陸遠澤笑道:“那裏那裏!”
就此別過出來了,見雜役們從裏間闔了門,落了鎖,燈火晏熄,外間的熱門便也漸漸散了。一行人站在縣衙外,麵麵相覷,俱是望向孟宣,都要他那主意這一夜該如何安歇。
孟宣因見陸遠澤一表人材,又著官服,縣丞對他十分客氣,早早就問了李媽媽此人來曆,此時十分想與他結交,況且蔣儀此時訴狀都未寫出,他是鬥大的字不識一筐的,明日若再請個訟師,三寫兩寫,還怕錯過了開堂,便對陸遠揖抱拳道:“今日多謝陸大人相助,不如就與我們宿在一處,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陸遠澤點頭從了,一行人往前行了幾步,就見一處燈火搖閃,走近了看,卻是一間十分富麗堂皇的客棧,門外掛著幾棧氣死風燈,匾額上書著仙客來三個大字。孟宣叫道:“罷!罷!今日吃了他家一頓打,此刻竟再串他家些盤纏唄,想必我上一世真做盜賊,劫過這黃老爺的黃貨。”
那幾個婆子本是粗俗之人,並清風明月幾個,聽了這話俱放聲大笑起來。這一行人早間離府時,還是老爺高頭大馬,小廝青布短衫,十分的精神打扮,此時卻是衫歪履斜,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開好客房,又草草在下麵飯堂裏用過飯,蔣儀方才進屋淨過手臉,就聽花媽媽敲門道:“表小姐,四爺請您過去商議明日之事。”
蔣儀應了,整了衣裙出了房門,花媽媽仍等在門口,帶她往外走了幾間,開了房門,蔣儀提裙進了屋,卻見孟宣與陸遠澤坐在一處,桌上攤著宣紙筆墨,見她來,那陸遠澤仍是一笑,卻未起身,孟宣也是招手道:“儀兒快些過來坐著,陸大人今要替你寫訴狀,你將蔣府那些事情,細細說於他聽。”
訴狀本為呈明事由,本是務求簡明扼要,然同一案件,不同的訟師卻能將其從不同方麵拆解理析,是以好的訟師,人稱刀筆吏,蓋因其一言能中冤情,也一言能化惡事。蔣儀知陸遠澤在翰林院編修,文字功底必是過的去的,今有他替自己寫訴狀,就不必費心勞神再請訟師了,便斂衽福道:“如此多謝陸編修!”
花媽媽取來一隻團幾給蔣儀坐在下首,陸遠澤站起來磨墨潤筆,聽蔣言訴了半晌,略一沉頓,揮筆而書,他雖人年少,字卻有些古意,用筆又老,通篇下來喬鬆倚壑,野鶴盤空,竟是前朝陸柬之的筆體。孟宣擊掌叫道:“好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