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的芳心
秋天來了,蕭索的風、滿地的葉。這個秋天和往年的並無太多不同。集已經散了,街上冷清清。偶爾有一兩個路過的人也隻是往這灰蓬的車子瞟了一眼便匆匆離開。天就要黑了。車子是無奇的,停的地方也不過是石府的某個側門。這個門每天都有許多車停在這裏。可是誰也不知道車上又是一件石崇用來炫耀富有的奢侈品。
幽暗的燭光在風中搖曳了下又迅速恢複成原樣。房間裏除了她還有四個丫鬟,她們原是要將燈都點上,隻是她不願意。其實她也喜歡亮堂,隻是夜色可以更多的掩飾她的不安。輕抬右手想捋開額前一縷青絲,不小心碰到桌上的匣子,她順手打開。裏麵露出青翠的碧玉笛。不知是哪位客人所贈,也許是位知己,也許隻是個附庸風雅的俗物。笛身暗紋清晰可辨,上麵還依稀有“齊奴”二字,她舉笛唇邊,一聲清悠在耳邊漾了開。
如果不是門被風吹開,她真的以為又回到了老地方。那是她離開許久的家鄉,那裏的山和那裏的水都是她夢裏的風景,還有時時出現在河邊的那位漁哥。這好象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她一點也不在乎裙角的破爛,不在乎每日素麵,這些不是她生活的目標。她隻要把自己收拾的幹淨整齊就能得到鄰居的讚美,因為上天賜給她絕豔驚世的容顏。但現在想來也許沒有這容貌她反而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十一歲那年她被她的哥哥賣掉了。隻是因為家裏窮,隻是因為父母都已經過世了。
有什麼區別呢?如果當時貪圖嫁妝她還不是做別人的小妾。隻不過這家給的價更高。如今她的身價是當年別人給他哥哥的好幾百倍,如果哥哥知道的話,該會怎樣懊惱。想到這裏她心裏竟然有絲笑意。是報複後的快意吧。奇怪,她哥哥又不可能知道她現在的任何事情。早就——他也許早就死掉了。
蠟燭被風吹熄了,丫鬟慌忙找火石,黑漆漆裏好象到處都有人一樣。“不用找了,你們都下去吧。”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驚得她幾乎站起來。那些丫鬟卻認得這聲音慢慢退出去,臨走把門又給輕輕帶上了。她周身的感覺突然敏銳起來,空氣細微的流動都讓她不安。正當她不知所措時,蠟燭被點燃。趁對方未轉身之際她飛快的瞟了一眼他的背影旋即低下頭。
“對我毫無印象嗎?我們以前見過一次。”他看出她眼裏的迷茫。“是我相貌平庸了吧,一麵之緣是不可能讓你記住我的。我剛才在門外聽著笛聲,可惜被風吹散了。你可以重新再吹奏一遍嗎?”
真的見過麵嗎?那麼一定沒有說過話,這麼溫柔的聲音聽過後怎麼會毫無印象?她的話在嘴邊打了轉又放回心裏去。隻是默默拿起笛子,清悠再次響起,譴走一室的寂寞。窗外月光皎潔,已不似剛才那般清冷。
山茶和牡丹都已開過,落了一地的花瓣。她從不許別人踩上去,也不叫人打掃隻是時常看著這些花瓣發呆。兩個丫鬟見她靠在涼亭乘涼便自顧坐在一邊的台階上說話。她閉著眼睛享受帶著花香的微風。
“你回家兩天,也沒人跟我說話快悶死了。”
“下次得了空帶你去我家玩,我跟我娘說你在這裏經常照顧我,她早想見見你了。”
“你真好,還有個家。”那丫鬟歎了口氣。“我八歲就被賣到這裏……”
“大小還不都一樣。哎,聽說夏侯大人府裏上個月配了幾個……”她說到這裏聲音突然變小了。接著傳來兩個人的笑聲。“少胡說,我最多也是給了管事的兒子。你還真以為他們能跟老爺把我討了去。”
“去了也不好,聽說皇帝快不行了。”
“你小點聲。”
“沒關係,王將軍雖然是皇後的弟弟,和老爺鬥了這些年始終也沒占到便宜。那時還有皇帝給他撐腰,現在可沒這麼好的事了。”
“他好歹也是太子的叔叔啊。”
“我哥哥說,太子的婚事都是賈家人一手策劃呢。聽她們家的丫鬟說那個小姐長得又黑又醜,正經的絕對進不了宮。到是我們家這個該是個進去的。”丫鬟說著往這邊瞟了眼,見她沒反應才又轉過頭。“我還聽說太子腦子有點不太好呢。”
“你哥哥怎麼知道這些事?”
“他在潘府當差。就是那個給事黃門侍郎。他年輕的時候風光著,聽我娘說男人裏再沒比他俊俏的了,就是每天看他一眼心裏也是舒服的。”那丫鬟又輕輕笑了起來。
“看你臉紅的,想些沒正經的事情。”
“呸,呸……你就有正經了。唉!我們這樣的人也別管那些事還是擔心下自己的後半輩子吧。就是跟了管事的兒子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她恍惚的又沒聽到後麵的話,好象睡著又好象還醒著。“你們兩個在幹什麼?沒看見她睡了嗎?也不知道拿東西蓋一下。”
“我沒睡。”她睜開眼睛,“是風吹舒服了閉下眼睛。”已經是晚飯時間,她是真睡著還睡了很久。“怎麼?”她才發現石崇身著孝服。
“皇帝駕崩了。下午的時候。”他神色有些疲憊。“綠珠,你很長時間都不能吹笛子了。”他是這麼說的。綠珠抬眼看著他。難道他關心的是不能聽到她的笛聲嗎?“隻是笛聲能夠暫時消去你眼裏的寂寞啊。”他理了理綠珠的頭發,“去換衣服吧,該吃飯了。把那些色服都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