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冷,特別是在這個時間,聰明的男人早就摟著女人鑽進被窩,傻得男人也不會還在外麵晃悠,就是連乞丐也會找個暖和的旮旯做個能讓自己滿意的美夢。
一個偏僻的城牆根,有個小小的麵攤子。
據說這麵攤子十幾年前就已擺在這裏,而且不論刮風下雨,不論過年過節,這麵攤從未休息過一天。
所以城裏的夜遊神們都放心得很,因為就算回家老婆不開門,至少還可在老張的麵攤子上吃碗熱氣騰騰的臊子麵。
王亞吧的確已很老了,須發都已斑白,此刻正坐在那裏,低著頭喝麵湯,今晚的月亮很亮,一點不比房子裏的白熾燈差,所以賣麵的王啞巴早就用那雙顫巍巍的糙手把那個用竹竿挑著的大燈泡給關了。
到這裏來的老主顧在這裏會覺得自己才是這裏的主人,除了一碗暖胃的麵還有無限的安靜,他除了要賬都不會說半個字,更別說一句話。當然大家來這種地方不是為了吃麵,大家懷著各種目的。
現在他正穿著洗的發爛的白背心裹著軍大衣窩在破沙發裏。這個沙發撿的時候其實新的要命,就像是剛從商場搬出了,可是對於那個別墅的主人來說,這已經夠舊了,所以他扔了,王啞巴也就撿了,三四個月的風吹日曬雨淋本也不至於讓這麼好的匹沙發爛成這樣,可是沙發爛了,因為他養了隻喜歡撕咬的土狗,卷縮在王亞吧腳邊的,隻有臉盆大小。王亞吧的呼嚕已經比懷裏收音機的聲音還要大。
就這麼一人一狗一個簡陋的麵攤背靠在這個矗立在現代文明中的曆史遺物,上千年的古城牆,枯黃的藤蔓爬滿了城牆,就連城牆縫裏都擠出棵小孩腿粗的洋槐樹,城牆已殘破非常,如果磚頭能傳遞信息的話,恐怕這段城牆會很憤憤,以為它在鬧市區的兄弟城牆修繕了不知道多少次,旌旗,霓虹燈吸引了絡繹的遊客,被政府視為市容的代表,而它自己反而因為年久失修被提出應該拆除,以防來往的行人車輛被有可能掉落的磚頭砸上。
狗的聽覺是靈敏的,一點動靜就能捕獲。這條土狗現在屁股撅的高高的,尾巴立起來,朝著一片樹蔭就是一陣狂吠,越吠越狠,白森森的犬牙因為繃緊的嘴唇,露在外麵,繃得像是弓上的箭,蹭的一下,就跳過了比它站起來還高一倍多的餐車,一個就勢又衝出幾米遠,到了月光與陰影的分界線,不止這個半圓形的光影分界,就是周圍幾公裏都有它的尿液標記,它的地盤,嗓子不斷的發出低吼警告著來者。
“哽哽哽……”鞋底與碎石路碰撞的聲音從暗影裏傳了出來,越來清晰。
低吼依舊,土狗的四肢已經在緩緩移動——慢慢的往後退,聲音清晰,土狗叫的就越小聲,退得就越快,後退到簡陋餐車的時候,“哽哽”的腳步聲停止了。
陌生人就在麵攤旁那張搖搖欲倒的破桌子上坐了下來。
老板頭也沒有抬,隻朝他翻了個白眼,好像在說:“你急什麼,先等我喝完了這碗湯再說。”
陌生人自己動手,弄了三個茶葉蛋,幾塊豆腐幹用碟子裝好擺在桌子上。
陌生人望著鍋裏自己下的麵條。
“這是我的攤子!”王啞巴閉著眼睛抬起右臂,衝聲音的來源亮出個拳頭,隻有四個手指的拳頭。
“你就是王啞巴?”聲音有點沙啞。
“你搶了我該幹的活!”王啞巴裹了裹大衣。
“可是你不是啞巴嘛。”
“你也不是賣麵的老板。”
“啞巴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