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牧牛少年(1 / 3)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裏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一陣稚嫩的讀書聲,在寧靜和祥的小村裏淌過。地處湘西鄉下一個小村,陽光明媚,和風醉人,正是暮春夏初時節。那讀書聲正是從村頭一間大屋裏傳來,屋簷下站著一位年約四旬,麵白無須的文士,正透過窗口,微笑地看著讀書的孩童。

讀書的孩童十一、二歲年紀,麵目清秀,神情專注,坐在桌前,正對著一本《稼軒長短句》大聲誦讀。讀一句,便提筆抄上一句,自得其樂。隨著誦讀聲的慢慢變弱,孩童手中的毛筆也停滯下來,仿佛遇到了什麼難以理解之處。

那文士微笑著走進房間,輕輕撫摩孩童的頭,輕聲道寧兒,可是碰到為難了麼?寧兒抬起頭來,歡喜地道爹,您來得正好。給我說說這首詞兒。這個最喜小兒亡賴中的亡字是什麼意思啊?

那文士名叫陸之行,曾在朝中為官,因不善阿諛鑽營之道,遭受排擠。現已辭官返鄉,每日讀書教子,倒也樂在其中,給兒子取名寧字,正是取其安寧、平和之意。如今看到兒子好學上進,心中很是歡喜,當下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亡字,又寫了一個無字,開口道寧兒,要知古人在著書、填詞的時候,用的字與平時是有些不同的。這詞中亡字其實就是無字,在一些文章和詩詞中可以通用,是為通假字。

陸寧道爹,我懂啦。陸之行放下筆,又道你看辛棄疾的詞,那是很好的。稼軒先生始終堅持抗金,南歸以後,一直遭受奸臣排斥。從四十三歲起,便長期未得任用,曾在江西信州閑居二十年。這首《清平樂》,就是他在那時侯填的。稼軒先生看到農夫田園之樂,對比朝廷和官場的黑暗,心有感懷,因此這首詞與他往昔慷慨悲壯的風格便大有不同。

陸之行平日裏常以辛稼軒自勵,對辛稼軒的為人和文字均極為推崇,今天對兒子談起,自是滔滔不絕。

陸寧撓撓腦袋,大聲道是啦,是啦!陳家哥哥也是這麼說的。他還說這首詞不是辛棄疾寫的呢!可這詞不是分明在書中麼?陸之行驚訝道陳家哥哥?是水生麼?

陸寧大喜,道爹,就是陳子寒哥哥。您也知道他?

陸家父子所提的陳子寒,正是這個桃花坳村子裏的一個孤兒,比陸寧隻大一歲,是十二年前的一次大水中,村中一對年老夫婦撿來的。撿來時,身上隻裹著薄薄的小棉襖,上麵繡著一個陳字。於是老人就讓他以陳為姓,並給他取名水生。這水生自小聰明絕頂,倔強果敢,樂於幫人,很得村人的喜歡,都不嫌棄他是孤兒,放心讓自家孩子和他玩耍。幾年過後,水生已隱隱為村中群童之首。

陸家自五年前遷來後,便在村裏開了一個學館,請了一個落第老夫子,為鄰近村落的孩童啟蒙。收養水生的兩位老人孤苦無依,無力供他入學,他也並不十分在意,隻是每次上山砍柴、放牧時遠遠的看上那麼一眼、聽上那麼幾句,便將夫子所授內容牢牢記在心裏。等收工後,向相好的孩童們一一問來。陸寧因是書香世家,氣質、學識自與其他村童不同,所以水生和他接觸最多,兩人交情最是深厚。

兩年前,收養水生的兩位老人相繼去世。村中不少富戶都願意收留他,他都堅持不肯。自己一個人住在兩位老人的屋中,靠打柴、幫人放牧為生,隻是從此沉默了許多。從此再也不去學館偷聽,隻向陸寧胡亂借些書籍來看。

陸之行自村民中聽到水生的種種傳聞,心中驚奇,認為此子大異常人,絕非池中之物,雖知陸寧每日與其玩耍,借書與他,卻也並不阻止。今天聽說水生竟然能領會稼軒詞的風格,更是驚詫,不由讚歎道早就聽聞水生聰明絕頂,今天聽你一說,果然如此!隻是你為什麼叫他陳子寒?是先生給他起的麼?

陸寧聽到父親稱讚陳子寒,不禁大為自豪,道爹,陳哥哥當然聰明啦。他的名字是他自己起的!

陸之行更加喜歡,笑吟吟地道那可了不起哪。寧兒,你要跟陳家哥哥多多請教。

陸寧道是的,爹。過了一會,陸寧又抬起頭,滿懷希望地道爹,今天晚上我想找陳哥哥玩,成嗎?

陸之行慈愛地撫摩了一下陸寧的頭,笑道當然成啦。不過你要先完成今天的功課。還有,早回來點,免得你娘掛念。

陸寧得到父親允許,不由狂喜而呼,哪有不答應之理?當下老老實實坐回原位,認真完成當天的功課。

待到陸寧完成功課,已是酉時時分。村中農人紛紛歇工返回,走在一片嫩綠的稻田之中,阡陌之上,相互招呼,開著玩笑。村中的婦人們也開始忙起火做飯,等著一家之主的到來。整個不足百戶人家的小村裏,處處顯現出一派怡然自樂的田園風光。

村東頭的一條明澈的小溪邊,此時亦有不少老嫗與垂髫少女,在洗滌衣物。如火的夕陽照在溪水上,映得人滿臉生輝。潺潺的流水聲伴著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顯得分外歡快、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