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歿的傷好的很快,不幾天就可以下地了。
星移放下心來,可是另一件事又提上心頭。他好了,總歸是要下山的,不能在山上隱居一輩子。
可是,這一下山,慕延玨會如何對待他?
謠言四起,雖說是空穴來風,可顯然是有人成心迫害。柳承歿孤掌難鳴,該怎麼替自己開脫?
怕隻怕人家根本不給他開脫的機會。
可他不會甘願做個縮頭烏龜就這麼躲在這苟且偷生的,這勸也是白勸。
這天吃過午飯,柳承歿背著手,看著蕭律人洗碗,問:“小子,洗了這麼多天碗了,可知道其中的道理了?”
蕭律人放下碗,認真的道:“明白了。”
星移坐在一邊縫衣服。這幾天對蕭律人都是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聽他說明白了洗碗的道理,不由的一抬頭,頗有幾分玩味的笑。
柳承歿點頭,道:“你倒說說看。”
蕭律人道:“人活的,是一種心態。你如何看待生活,你過的就是什麼樣的生活。比如洗碗,如果你將它看成是枯燥、乏味、千篇一律的事,那麼你過的自然就是厭倦、無聊、抵觸、逆反等等帶著多重負麵情緒的生活。相反,如果你將這碗看成是一件上好的瓷器,每天的擦拭是對它的賞玩、愛護,那麼你就會覺得,即使****觀看,也不覺得膩煩了。”
星移一笑,低下頭去不做任何評判。蕭律人說的沒錯,人想要什麼樣的生活,端的是看他對人生態度如何。
一個悲觀主義者的眼裏心裏,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是悲劇。
他煞有介事的拿著碗說人生,雖然可笑,可也自有他的道理。
柳承歿看一眼星移,再看一眼蕭律人,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你說的華而不實,我且問你,如果你和你的妻子生活在沒人料理瑣碎家務的環境裏,她又不願意洗碗,你是洗還是不洗?如果你****洗,又會不會厭倦?會不會因為厭倦,夫妻感情便生了齷齪呢?”
星移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柳承歿這個問題,實在,又著實尖刻。
話說的再好聽都沒用。人生在世,最難的事就是堅持。試問,如果這樣的假設成立,蕭律人可否做到幾十年如一日?
蕭律人莞爾,道:“如果她實在不情願洗,我自然洗。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當然不可能不厭倦。可是,夫妻感情也如同這生活,不能一成不變,毫無新意,否則再深刻再強烈的感情,也有被生活磨沒了的那一天。我不敢說一定不生齷齪,但是我保證,感情不會變淡。”
星移笑道:“蕭大少,你果然是個好男人,是最佳丈夫人選,將來我一定替你介紹個好女子為妻。”
蕭律人難得的輕鬆起來,同星移開著玩笑:“既然我是個好男人,為什麼不留給你自己?”
星移駭笑:“你什麼時候聽說過媒婆替自己做媒的?如果都把好男人留給自己,她的飯碗豈不是都砸了?”
柳承歿哈哈一笑,道:“這話也太極端了些,就不行媒婆年少、芳華,雲英未嫁?那樣的話,即使自薦也說的過去。星移,做人不可太拘泥。”
星移悻悻的答了個是,埋頭不再搭碴。
柳承歿卻眯了眼,思索著什麼,半晌道:“星移,明日,我要下山。”
星移的手腕一頓,卻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該來的總要來,該走的也總要走。問題終於浮出水麵,是他們必須麵對的時刻了。柳承歿要走,她不攔。沒法攔,也沒立場攔。
他是將軍,他是忠臣,他是男人,他有他的原則和立場,他有他的理想和誌向,他是寧死軍前,不死陣後的人,他絕對不會為了一己苟活而委屈自己一世隱居。
蕭律人道:“那好,我們一起走。”
星移接話道:“好呀,一起……”一晃出來也有二十多天了,歐陽一定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這次下山,與他打過招呼,她也該走了。
柳承歿笑笑,道:“不必。星移,你有什麼打算?”
星移抬頭,看著他,道:“不知道。也許我會離開這,再也不回來了。爹,你自己多保重。”
柳承歿板起臉,道:“怎麼,你就這麼賭我此去一定會死?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嗎?”
星移搖搖頭。不是不信,而是,她不想活在這種人為的枷鎖裏。
柳承歿歎氣,道:“星移,我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候放棄我。”
星移有些急,道:“我沒有。你現在的處境,的確很危急,可是證據確鑿,你與謀反二字根本沒什麼關聯。再者,太子也不是昏庸無能之輩,他會還你一個清白。我相信你會富貴無邊,將來也會權勢不可一世……可是,我想出去走走。一直都被禁錮著,我累了,也倦了,我想呼吸些自由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