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未得逞,情緒失控地對著內間叫道:“我知我夫在此,為何躲掩?我夫還未曾見得我兒,怎的、怎的來了這麼個地方,叫妾身好找。”掌櫃打量著她:“若你不再這般失心瘋,我可以答應你,叫你與你夫再見一麵。但,逆天之事,切勿為之,後果你我皆清楚。你既非厲鬼冤魂,自當知道你們這段本就不當有始有終。更何況...”奚掌櫃欲言,卻隻張了張口,又把剩下的話吞進肚子裏。
女子沿著門的邊緣,沉沉地滑到地上,再不是青麵獠牙,臉卻已經被淚水打濕,看似回覆平靜卻又象是醞釀著一種微妙的情緒。門外已經下起了細雨。天自當不會為這種兒女私情而感傷,隻是那女子好像已融進這幅畫麵。她咬了咬下唇:“是我,是我冒昧。我隻想見見我夫。無論什麼我都答應你。”“他已死去,望你這一麵後,便從此相忘。”奚掌櫃已經轉身朝小夥計走去:“驛城,去把棺材裏的那人搬出來,放入廳中琉璃棺裏。”奚掌櫃是極少喚小夥計名字的,常常喚著“小夥計”便象是一種打趣,奚掌櫃也便樂在其中了。且,夥計夥計的叫,便更能體現出這是一個鋪子,雖鮮有人來。也許大部份原因是前者吧。
驛城灰心喪氣地從地上爬起來,本來打算就從那裏縮到裏屋的桌子底下,看看他倆會不會打起來。這樣草草收手叫他既沒看成“大戲”,臉也丟盡。他才是不願看見奚掌櫃這張挑著嘴角勝似嘲笑的表情。奈何這也委實是因為自己太無用。他咬咬牙,再無用棺材中的人也還是能抱出來的。怕沾了些煞氣,但這飯碗卻是不能丟的。忍忍也得去帶出來。
這個棺材鋪,並非一般的棺材鋪。隻有死於非命,或死得極其離奇古怪的人,才會讓這裏的掌櫃幫忙下葬那些死去的可憐人。然,掌櫃往往也並非人一送到棺材一放就給下葬。他會讓死人滯留個兩三天,誰也不知他在那兩三天裏究竟做了什麽。隻是這鋪子搭上鋪外冷冷清清的天空,偶爾的尖脆的鳥叫,讓人覺得甚是可怕。
驛城將男人的屍體平放在屋子裏,女子搖搖晃晃極快地走了過來。她撲到了男人的身上,放開喉嚨就開始哭。淚水沾濕了胸膛一片,她的手緩緩拂過男人的身體摸上了他的臉頰。手旁男人的散亂的發絲淩亂地抖了抖,原來是那女子的手抑製不住的發抖。她難以置信地摸著他的臉,高挺的鼻翼,濃黑的眉毛,緊抿的嘴唇像是還有未遂的心願。
女子猶記得那年橋頭下起的紛紛的雨。
他執一把油紙傘從人群中穿過,走到自己麵前,雨傘前沿遮住了他的臉。待到他輕輕地將傘抬起。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她的耳畔還蕩著他的低沉的聲音:“小姐,可是忘記帶傘?”她初到人間,哪懂得這雨也能下得這麼甜美,叫她高興自己並未帶傘。她清了清嗓子:“本小姐記性忒差,委實是粗心大意了些,多虧公子還能從橋那頭把我瞧見。”“小姐即若那江南的煙雨叫人移不開眼,多虧這雨下得起來,才叫在下有了這一個機緣前來與小姐搭話。還望小姐莫要怪罪在下”他還帶著開心的語氣,坦白而直率,倒把那嬌美的女子搞得不知所措。“哼哼”了幾聲,便又沉默。
男子將遮在女子身上的傘,交到女子手上,朝她拱手:“在下名為莫無,敢問小姐芳名?”女子微微歪頭,不懂他為何這麼莊重,看了看橋下浮出水麵的魚:“我叫阿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