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死茫茫(3 / 3)

凝殤輕笑一聲,再不言語,隻帶著楚憐漪回了桃花宮處。

時隔數日,直到楚憐漪完全康複,凝殤方才向眾人告辭。

楚憐漪,楚若霜與柔蘭直送他至山路上,卻還問道:“真的要走嗎?”凝殤笑道:“我不該在此處,自然不能在此處。”

“那你要去何處?”柔蘭問道,凝殤道:“我往來中來,又往去中去,妹妹無須再掛念。”柔蘭道:“我才懶得掛念你,隻是我恐你一出了這桃花宮,便立馬奔少林寺去,我姊姊因你而死,我可不能讓你去當和尚。”

“我幾時說過我要當和尚了?”凝殤好笑道,柔蘭道:“你要麼叫人施主,要麼阿彌陀佛的,不是想當和尚想作何?”凝殤道:“世人愚昧,以為拜佛念經便可普度眾生,為來世修行,實則不過夢一場,佛祖其實什麼都不是,它不過是一種精神,他的存在是為了教導世人看開看透,方得無上樂土,然世人隻把剃光頭當成六根清淨,你等豈不覺好笑了去?”

楚若霜蹙了蹙眉,道:“那你要去哪裏?”

“我要先去四處玩耍一番,再回我凝殤穀中度過餘生,閑竹妹妹之前說得有理,我隻是未曾知道那穀中好處,方才任性出穀,經過此番劫難,我從何處來,自該往何處去。”隻大笑著,揚長而去,楚憐漪還喊道:“可再回來?”

“不了不了,自此渴來飲酒醉來眠,地若床來被似天,欲問姓何名怎謂,凝殤公子落花仙……”再無了蹤影。

“這混賬終究是瘋了,如我姊姊一般。”柔蘭歎氣道,楚憐漪還驀然抱起了她,便往桃花宮中走去,柔蘭還喊叫道:“你做什麼,放我下來!”楚憐漪笑道:“洞房,成親。”柔蘭校正道:“應該是先成親,後洞房。”楚憐漪道:“我的規矩,成不成親無所謂了,洞房方是重點……”

隻嬉鬧著,楚若霜也隻得苦笑一聲,凝殤終不為他所有,即使他一生中遇見的愛他的女子她是最後一個幸存者,但是無可奈何,他終究不屬於她……還是歸去罷,桃花宮內,自得悠然情趣,她此生斷不再嫁,除非遇到那個,屬於她的有緣人。

話說那凝殤看穿一切,先前覺得自己乃濁世佳公子,自己一身白衣,不容得汙淖,現在卻如同乞丐般癲癲狂狂,可睡得汙淖地,吃得髒亂物,又知道了那尹芸楓自喻落花,說他這流水不戀她,於是乎更加悔恨,他一生中雖見百花叢叢,但他至始至終都隻覺得自己喜愛那落花罷了,遂又自命落花仙人,全名曰:凝殤公子落花仙。

他又到民間流浪許久,中間朝廷遭外邦攻陷,其實隻是因為那個幼小的公主長得惹人憐愛,便求得他退了那敵兵。再遇得諸多執迷不悟之人,再行點化開去,這些瑣瑣碎碎,且不在話下,但說他在民間過了十數載,直到他那年三十二歲,已然滿臉滄桑,又是一身髒亂,哪人知道此人之前乃是貌若潘安,才過子建?他看盡人間百態,遂回到了凝殤穀,再過了三年,每日在穀中詩酒度日,好生悠閑。

卻說幾年過去,穀中終是平平靜靜,今日晴天霹靂,那蒼穹變得漆黑,卻是久久不肯下雨,定然有大事發生。

那凝殤也懶得去管,半醉半醒,向是他的宗旨,但覺酒力上來,眼前一陣迷糊,還隱約見得凝殤穀外,走進一個人來,此人一身黑衣,黑鬥笠,身材姣好,想來該是絕世容顏,凝殤也不知是真是假,幾年過去了,這穀內,從無人到,今朝不可如此巧合,且還偏偏是個女子?莫不是那老頭憐他無香火延續,遂無端送了個人來,但他此生身為閑竹所有,心為尹芸楓所持,何能再分身了去?

也當是酒醉幻覺,遂不作理會,還見那人漸漸走近,走近,又蹲下去,摸了摸他的臉頰,隱約看到那鬥笠中落下水滴,凝殤驀然反應過來,還一把推倒她,手一出,方覺後悔,不過是自我反應罷了,還輕聲問道:“你是何人,如何進的我凝殤穀?”

“我本是此處人,自然進得此處。”女子說著,那聲音極其難聽,似是喉嚨被重傷過,引起的發音錯亂,凝殤又起調笑之心,還道:“看你年貌,該是位姐姐吧,你既然說的乃為此處人,不如先將那鬥笠拿去,讓我看看你的樣貌,方才知道你是不是凝殤穀中人物?”

“拿下去,你會被嚇到的。”女子冷聲道,凝殤自覺那些美貌女子都是愛如此說著,好奇心重,還便不顧她意願,驀然揭了去,倒發現原來真的是一張毀容了的臉,上麵被摩擦的,被割破的,湊活在了一起,加上她哭得厲害,不覺愈加難看。

“是我唐突了,冒犯了姑娘,還望恕罪。”凝殤不好意思地說著,又欲將鬥笠蓋回去,那女子還一把攔住他的手,將那鬥笠扔了開去,凝殤也不理會,還道:“凝殤穀中,地處偏僻,姑娘何故到此?因何到此?如何到此?”

“記得幾十年前,曾經有一個孩兒對我說過,他願窮畢生之精,耗天下之力,博他姐姐傾城一笑,我今回來,看看他是否還記得當日承諾。”女子說著,看著凝殤憔悴的臉,不覺淚如雨下,凝殤還怔住,那女子又道:“敢問這閑花美人何說?”

凝殤始悟,這閑花美人,他隻與尹芸楓說過,還喜道:“姐姐,你是姐姐?”女子道:“殤兒可還記得我?”但看她腰間懸掛的絕情簫,凝殤還哭著驀然抱上去道:“如何不記得,何敢不記得,何會不記得?我隻道姐姐摔落華山崖底,已然死了去,怎料得還有相逢之日?”

他真的真的好開心,世間萬事不過如此,他本以為自己失去了,然時隔那麼多年,又驀然得到了,失而複得,總比一直是屬於他的還要讓他懂得珍惜。

“我也本以為我必死無疑,誰知那絕情簫乃是神器,竟不怕摔,不怕擲,我拿它刺住懸崖上的石頭,竟滑下去時,卡在了一條石縫中,勉強撿了一命……”尹芸楓哭著,再無了言語,凝殤道:“當時你便活了下來?枉我思你思得肝腸寸斷,變得癲癲狂狂,你若在世,如何不來找殤兒?”

“我倒是想,可是你莫不見我容貌盡毀,我如何有資格來找你?我本就無一好處,惟有那貌還算一可說之處,如今不但不稱絕色,甚至醜陋不堪,加上我跳崖前的言語,我如何,又怎有臉麵再去找你?你當我真不想你,真的忍心隻在你背後默默看著你嗎?”

凝殤聞言,還驀然鬆開懷抱喝聲道:“姐姐怎得這般糊塗,你縱不比柔蘭之可愛,不比弱菊之成熟穩重,不比閑竹之瀟灑不羈,不比淡雪之柔弱堪憐,不比楚若霜之爽快直斷,不比惜水之敢愛敢恨,但是愛一個人豈會在乎那人的一切一切,且不說你不過是容貌盡毀,縱然你作惡多端,殤兒依舊那般對你,如何改得?”

“你怪我?”

“哪敢。”凝殤隻笑道,又撲了上去,兩人擁抱著,在地上胡亂翻滾,凝殤還道:“姐姐,殤兒懂了,殤兒本以為我不愛你,誰知竟是天作弄人,到頭來我發現,至始至終,我愛的都隻有你一個,至此,殤兒再對天地起誓,對日月發言,殤兒要娶姐姐為妻,你我不得來生廝守,但是至少今生今世,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其實當時她摔落懸崖,不一會便卡在了半空中,隻是被霧遮著,看不見上麵景象,卻還是聽到了凝殤的所有話,若非如此,她心早已死去,何會再費盡力氣從鬼門關回來?縱然早已知道凝殤是愛自己的,但當聽到那句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時,她還是莫名的欣喜,她留此殘軀,莫過因此一句話,僅僅一句話。

凝殤與尹芸楓終得廝守,穀中景物,如詩如畫,可笑那世人愚昧,不知何處勞累,一切恍如夢一場,好似夢一般,他愈加珍惜,她也愈加滿足,兩人也懶得拜堂成親,那是世俗之禮,但見他們兩人生活一處,縱名義上不算夫妻,然不是夫妻,又勝似夫妻。

自此那凝殤日子愈發過得癲狂,他的人生除了醉便隻能是醒,又將那凝殤穀改名曰:落花塚,又胡亂仿得古人詩雲:落花塚中落花堆,落花堆旁落花仙。

落花仙人厭俗世,願伴落花度浮年。花開癲狂叢中戲,花落笑賦葬花吟。燕歸燕散暖複暖,蛇醒蛇眠寒複寒。惟期花月終不老,不求笏板侍早朝。

雲雨巫山頃刻夢,權財名利轉瞬談。若將春風較冬雪,一得誇耀一得閑。若將明月比旭日,月何皎皎日何炎?春泥妄笑花癡賤,落花歎憐曾共眠。未見冬梅雪中立,無光無露幾多淒?凝殤公子落花仙,淚為淡雪擁,身為閑竹有,縱得此番,然其得那一心罷了,何道遺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