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昏暗依舊,蒙蒙細雨仍在淅瀝。
黃鍵忐忑不安,唯恐車速過快或者其他什麼原因再一次引起任雪燕的身體出現不適,之前的欣喜和興奮勁兒大部分已經被一種無名的緊張和擔心所替代。
“前麵左拐。”即將到達交叉路口時,任雪燕小聲向黃鍵提示道。她說完偷偷望了黃鍵一眼,嘴角微微一翹露出甜甜的、心滿意足的微笑。
“噢——”黃鍵簡短應了一聲,同時打開左轉向燈,汽車平緩地向左轉向。
“呀!不會吧?”剛轉過彎,黃鍵就瞪大著眼睛驚叫起來,吱地一聲來了個急刹車。
“這麼晚了,交警怎麼還在查車?”任雪燕輕輕叫了一聲後同樣是目瞪口呆,大腦裏一片空白。
前方不遠處停著幾輛警車,紅藍相間的警燈不斷交替閃爍,在昏暗的路燈下異常刺眼。大約有十多個交警有的身穿警服,有的披著雨衣嚴陣以待,對過往車輛嚴加盤查。他們發現黃鍵的汽車立刻指揮靠路邊停車。
汽車剛停穩當,一名交警便跑上前來向黃鍵敬了一個不怎麼標準的軍禮非常禮貌地說道:“同誌,請出示駕照和行駛證。”黃鍵慌亂地找出車輛的行駛證和自己的駕駛照從窗口遞了出去。那名交警簡單地翻看了一下又向黃鍵伸過來一個頭部閃著微微紅色亮光的黑色橡膠棒說道:“同誌,請吹一口氣。”
黃鍵當然是做賊心虛,而且已經隱隱意識到最後令人膽戰心驚的結果一下子六神無主。他動作機械地按照交警的要求張開大嘴一口咬了上去。交警立即縮回橡膠棒盯著黃鍵說道:“不要咬,吹口氣就行。”黃鍵裝模作樣地輕輕吹了一口氣,當然沒有達到規定要求,又按照交警的要求重複了一次。交警低頭看了看橡膠棒尾部顯示的數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拔掉了車鑰匙大聲喊道:“這個是酒駕。”
後麵的幾個交警聽到喊聲飛也似地衝了上來,不由分說拉開車門將黃鍵拽下車塞進一輛警車呼嘯著飛馳而去。
在交警查驗黃鍵的駕駛照和車輛行駛證的時候,任雪燕也同樣預感到情況有些不妙,她心裏暗暗祈禱著上天的保佑,希望保佑他們能夠順利躲過眼前的一劫,而且心裏還暗自保證以後絕不再犯。直到黃鍵被交警拉下車塞進警車時她才不得不直麵即成的事實,但這個時候她已經是心神大亂、六神無主,隻是一個勁兒地向交警反複哀求著說道:“交警同誌,他沒喝酒,不,他隻喝了一點點,不對,他是六點多喝的酒——”然而,隨著警車的呼嘯而去,任雪燕的哀求聲顯得是那樣的蒼白無力和多餘,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黃鍵掙紮著扭回頭,透過警車的後窗玻璃望著任雪燕喊著叫著緊追著警車,在昏暗的燈光下、蒙蒙細雨中顯得是那樣的單薄、可憐、無助,不由心裏一陣揪心的疼痛。遠遠地望見任雪燕撲通一下爬倒在地,黃鍵心頭又是一緊,不顧一切使盡全身的力氣轉過身爬在警車的座椅後背上,目送著爬在地上的任雪燕逐漸消失在昏暗的燈光之中。
望著任雪燕消失在視野之中,黃鍵慢慢轉回身端坐在座位上抬頭望著前窗玻璃間隔幾秒種刷動一次的雨刮器,同時也透過前窗玻璃順著車前大燈射出的光線望向遠方,心裏暗暗想著唉——樂極生悲,這是典型的樂極生悲啊。
“嘁”,黃鍵又自嘲式地笑了一聲。
剛才被交警拽下車的一瞬間,黃鍵的酒勁已經完全被驚醒了。任雪燕不顧一切地追趕警車、撲通一下爬倒在地悲情哭喊的情景使黃鍵無比震撼,他在那電光石火的瞬間迸發出一種深深的自責與懊悔。然而,發生這樣追悔莫及的事情該怨誰呢?難道該怨梁思成嗎?是的,如果沒有今天晚上的聚會肯定不會發生現在的事情。但是回過頭來想,即使有今天的聚會,自己不喝酒的話當然也不會有這種麻煩。如果再進一步假設的話,自己喝了酒不開車的話難道還會有現在的事情麼?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還有,如果當時梁思成讓自己開車而自己斷然拒絕的話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呢?唉——黃鍵輕輕地歎了一聲繼續想著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光想著怨別人能起到什麼作用呢?還是多從自己身上找點兒原因吧。人常講會怨的人怨自己,不會怨的人怨別人,細想起來這一切怪隻怪自己把持不住才釀出了現在的禍端,眼下已經是再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隻能是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了。不過平心而論,今天晚上還得感謝梁思成這個混蛋。如果不是他安排這個同學聚會的話,想要見到任雪燕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當然了,要想了解到任雪燕對自己的心思那肯定是個遙不可及的事情了。如果這樣想的話,今天所發生的也不全都是壞事,總還是有收獲的,而且是收獲遠遠大於失去的。
想到任雪燕,黃鍵又是一番深深的愧疚。他心想任雪燕這麼多來始終沒有忘記對自己的情感,東奔西跑、想方設法查尋自己的線索,也許是感動了天地吧,今天她終於如願以償圓了多年的相思夢。這所有的一切,無論如何自己都應當從心底感謝她,感謝她對自己的一片癡情,感謝她對自己那一片矢誌不渝的情感。然而遺憾的是自己一時衝動酒後駕車觸犯了法律,本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但卻變成了令人痛惜的悲劇,真是千不該萬不該呀!黃鍵已經後悔到了極點。
“唉。”黃鍵輕輕歎了一口氣,暗暗歎到確實是不應該呀!
“嘁——”黃鍵嘴角又翹了翹,輕輕自嘲地笑了一聲,心想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老老實實受著吧。
到了拘留所辦完拘留手續,黃鍵由一名警察帶領被關進走廊盡頭一個房間。在房門“咣當”關上的一瞬間,黃鍵的心髒突然“砰砰砰”劇烈跳動起來,一種無由頭的恐懼感立即從心底冒了出來。
房間裏光線非常昏暗,瞪大著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黃鍵借助昏暗的燈光,隱隱約約看到水泥地板像是剛剛被拖把蹭過一樣泛著濕乎乎的印跡,他這才突然感到房間裏潮濕陰冷,一股寒氣立即布滿全身不由打了一個寒噤。他發現不足十四平方米的房間放置了四張雙層架子床,光禿禿的木板床上已經躺了七個人,整個房間呼嚕聲此起彼伏,還不時響起“咯吱咯吱”的磨牙聲,給人的感覺像是進了《西遊記》中的陰曹地府一樣。
黃鍵發現靠近窗戶一個架子床的上鋪還空著,便躡手躡腳走了過去。但剛剛走了兩、三步,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感毫無征兆地充斥了他的整個心房。冥冥之中,他的腦海浮現出電影和電視劇中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被監獄中黑幫成員群毆的場麵,好像看到一個凶神惡煞似的惡漢向自己衝過來。他不由渾身一個哆嗦,腳底冒出一股涼氣,立刻停下腳步長長舒了一口氣,待心神穩定之後才輕輕地、慢慢地又向架子床走了過去。
黃鍵雙手拉著架子床的上層,一隻腳踩著下層床的邊緣,手腳同時用力,“噌”地一下身體就躍在了半空。而與此同時,腦袋“嗡”地一下,劇烈的鼓脹感不適時宜地突然出現,他立刻感到似乎有無數股力量攜帶著無窮的力量在腦殼中疾速狂奔、亂衝亂撞,即將要衝破腦殼的束縛。黃鍵一陣眩暈,心想不好。隨即他四肢發軟,身體猛地向下一沉。
“誰呀,******要死呀!”下層床上巨大的呼嚕聲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獅子般的吼聲,“******敢踩老子的頭,活膩了是不是?”
此時的黃鍵頭痛難忍,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然而他心裏明白自己踩到了下床那個發出如獅子般吼聲家夥的頭,按理說應當給人家道歉,說聲對不起。但這個時候黃鍵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根本無暇顧及,隻是下意識地抓緊上層的床沿不致摔下來。
“我說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那個家夥一骨碌跳下床盯著黃鍵繼續吼道:“******你去打聽打聽,平時誰敢動我刀疤一個手指頭試試?今天你竟敢踩老子的頭,吃了豹子膽了你。”
黃鍵強忍著頭痛,掙紮著望向號稱“刀疤”的人。他透過已經有些模糊的視線看到“刀疤”是圓乎乎的光頭,臉上有一條又長又寬的刀痕,在昏暗的光線下露出一種嚇人的猙獰。本來黃鍵掙紮著想對“刀疤”說聲對不起,但眼前的一幕卻使他有些愕然,加上漸漸模糊的意識,他拚盡全力說出的“對不起”三個字連他自己似乎都沒有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