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樽讓黃小緗坐定,便開始施針,他先在黃小緗頭頂的四神聰各紮了一針,接著分別在左右手的陽池、太淵、神門、列缺、尺澤諸穴紮針,然後是肩背的大椎、曲垣、陶道、天宗等穴,最後是雙腳的曲池、中渚、風市、殷門、足三裏等穴。
施針用的工具是特製的,金針用專門的花梨木針托打到穴中,沒入肌膚之內,黃小緗感覺身上如蟲蟻咬噬,但他還是隱忍不發。
夏侯樽每施一針都小心翼翼,頭上已漸漸是汗珠密布。
過了兩盞茶的時間,夏侯樽用手巾擦掉頭上的汗,道:“好了。”
黃小緗發動內功,發現體內如平靜湖水,無一絲微瀾,強大的內功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看夏侯樽精準地找穴,熟練地施針,讓人想不到他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竟有如此高超的醫術。
夏侯樽道:“你身上的針不用拔除,封住八個月到一年的時間自然會靠內力衝破,到時候你再來找我,我再看看有什麼長效的辦法沒有。對了,來嚐嚐我自釀的枇杷酒,去年釀造好窖藏起來的。‘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嘛。”
這時,看天色已是傍晚,月已上了樹梢。
黃小緗封住了自己的內力,心頭的一塊大石已然落下,那金樽花的值當,夏侯氏的醫術真是厲害。
夏侯家是個醫術世家,擅長金針針灸,世代居住在平樂金雞穀,在鎮上開了家醫館,傳承唐代技法,醫術高超,遠在成都府的道台夫人也曾聞名前來診治,但夏侯氏祖輩仁心仁術,不願在朝中做官,隻發願為百姓醫治。
黃小緗同夏侯樽是舊相識。那還是六七年前,夏侯樽獨自一人到天台山采藥,在途中兩人偶遇上了。當時黃小緗正在地上采野生蕨菜,天台山上的蕨菜受雨露滋養,都長得肥嫩茂盛,黃小緗背後背的竹筐已裝了小半筐。
夏侯樽問道:“小哥,你采這個來做什麼?”黃小緗不假思索道:“這是蕨菜,泹水後涼拌來吃很好吃嗬。”
夏侯樽上前喝阻道:“不能吃!”說著把他背上的竹筐傾翻在地。彼此都還是十歲出頭的小孩,一下子扭扯了起來。
兩人年紀相仿,氣力相當,相互較勁不過,又開始講理了。
黃小緗爭辯道:“古時候的伯夷、叔齊不食周朝的糧食,采蕨菜來充饑,清高隱逸之士都願意喜歡吃,為什麼我不能吃。”
夏侯道:“鮮蕨菜有毒素,長期食用會得陰實症的。”
黃小緗道:“胡說,難道你是大夫不成?”
夏侯樽道:“對,我們全家都是大夫。”
黃小緗仔細看了一下他的打扮,的確是上山來采藥的醫者,故意理直氣壯道:“我們全家都愛吃蕨菜。”
夏侯樽急道:“那讓你家裏人以後萬不再吃了,這個菜真的不好,醫者父母心,我沒見到也就罷了,見到了一定要管。”
黃小緗笑著道:“好了,見你這麼認真,信你了,以後都絕口不吃。”
夏侯樽道:“也不是不完全不能吃,少量食用也無大礙,晾曬烘幹或是過油炸來吃毒素要小很多,鮮的就不可以吃了。”
黃小緗道:“謝謝你,蕨醫生。”
夏侯樽道:“我複姓夏侯,夏侯樽。”
黃小緗道:“我姓黃名小緗,小小的小,緗是淺黃色的意思。‘讀盡縹緗萬卷書,可憐貧殺馬相如。’”
夏侯樽道:“我知道這段典故,說的是司馬相如。你是窮讀書人,怪不得要來挖野菜果腹。”
……
從那以後,黃小緗一年中會多次見到夏侯樽上山來采藥。有時黃小緗也不得不佩服夏侯的倔強,他為了采一株靈草,獨自徒手攀上陡峭的懸崖,或是看著他在端午前後滿山遍野地捉一種紅色的蛤蟆,這種蛤蟆據說有著劇毒。他眼神有些瞀視,捉到後還讓黃小緗幫他辨識。
後來夏侯樽也知道了黃小緗原來是有錢人,再也不白給他送醫送藥了,收的診金也比別人貴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