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真拾起地上掉落的鞋子給春芙穿好,扶著她回到屋內,雖然屋內連盆最差的黑炭都沒有燒,但相比外麵的寒風嗖嗖,屋內的境況還稍稍好一些。
重新回到屋內坐下,春芙抑不住興奮,全身止不住的顫抖,一雙空洞的眼睛如今又開始跳躍著希翼的光芒。
綺真去滿是灰塵的桌子上想給姐姐倒杯熱茶,可是一提水壺,裏麵空空的,一滴水都沒有,她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起。
“姐,你平日裏的吃喝怎麼辦?”她憂心的問道。
“飯菜每日有人定時送過來的,你不要擔心。”春芙如今根本不想去管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她隻是焦急的想知道她的孩子現今如何了?
綺真重重歎了一口氣,把孩子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春芙說出來。
她每說一句,春芙的眼睛就亮起一分,喜悅的眼淚撲哧撲哧的往下掉,她雙手緊緊把那個小荷包攏在手心,貼在臉頰邊愛憐的摩娑,仿佛那個小小荷包就是她的孩子。
聽到最後,聽說綺真把孩子讓藥娘帶走了,春芙‘呼’的一聲站起,著急問道:“那人可靠嗎?會不會是皇後派來的人?”
綺真微微一笑,安慰道:“姐姐放心,她是一名大夫,救了我兩次性命,就像我的母親一樣,她絕對不會虧待孩子的。”
聽說藥娘救過綺真性命,春芙的臉紅得發燙,她心裏當然明白,妹妹差點送掉性命,全是拜她所賜。
她臉色青白交加,內心翻騰不已,不知道要如何求得妹妹的寬恕,最後,她起身跪倒在綺真腳旁,雙手掩麵悔恨痛哭道:“妹妹,姐姐對不起你,對你做出了那樣傷天害理的事。今生無法還你,來世,我給你當牛做馬償還我愧欠你的一切!”
“現如今,我被困冷宮,隻怕此生都無法再出去,無法照顧孩子,也無法替父母報仇······”
“姐,宋家的恩仇不用你去報了。”綺真低下頭,語氣悲涼。
春芙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皺眉看著她,怔愣問道:“你話裏是何意?”
綺真不想再瞞她,“三日前宋家著了大火,敏陽公主與宋侍郎雙雙遇難葬身火海,皇上一怒之下,宋家滿門已於昨天盡數問斬在菜市口······”
原以為一心要複仇的姐姐聽到這樣的消息會歡喜雀躍,沒想到,春芙在聽到宋玉成遇難後,人突然趔趄倒地,不敢置信的望著綺真,眼神裏有深深的傷痛和絕望。
“你···你說什麼?他,死了?”她喉嚨艱難滾動幾下,才發出聲音。
“是的,他死了,宋家一門全死了,爹娘的仇你可以放下了。”綺真心裏湧上無盡的苦澀,心情複雜難辨,她自己都分不清宋家的遭難,到底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
她顫抖著手掏出宋玉成留給姐姐的玉血芙蓉,輕輕打開放到春芙手裏,悲涼道:“這是宋侍郎讓身邊的人送到使館讓我轉交給你的······”
聽到宋玉成離世,春芙像傻了一樣隻是呆呆的坐在地上流淚,而此時看到綺真手裏滿是裂痕的玉芙蓉,她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情緒,突然像瘋了一樣四處咆哮,眼淚無止境的往下流,抱頭痛哭,“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隻是恨他,怨他,我一點也不想讓他死!”
綺真默默上前摟著姐姐單薄的身子,心裏一片淒苦,“姐,他還是愛你的,他在夢裏都在叫你的名字,隻不過造化弄人,讓你們誤會了彼此,怨恨了彼此,如今人也走了,你就放下心裏的一切怨恨,好好過日子罷!”
冬日的殘陽透過破敗的窗欞緩緩的照在破舊的屋子裏,春芙趴在綺真的懷裏哭了好久,直到沒有了力氣,也沒有了眼淚。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下來,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時姐妹倆千裏迢迢從北漠回到京城投親,風塵仆仆的趕到尚書府,卻被拒之門外,那時的春芙也像今日一樣,躲在妹妹的懷裏痛哭流涕,尋求最後的慰籍。
突然,院門被叩響,外麵守著的小太監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姑娘,時候不晚了,此地不可久留了!”
東方賢聞皺了皺眉頭,扔了一錠金子到他手裏,冷冷道:“安靜守著,不要吵著裏麵的人。”
小太監一見手裏黃燦燦的金錠子,頓時眉開眼笑,想他常年在冷宮當差,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麼大的賞賜,頓時乖乖的守在一旁不再催促,還討好的搬來一把半舊的椅子讓東方賢聞坐下。
東方賢聞沒有理會他,隻是專注的關心裏麵的情況,他對綺真與姐姐之間的事了解甚少,很擔心綺真見到姐姐在冷宮裏的境遇,會心裏難過不安。
太監的話驚醒了屋內相擁而坐的姐妹倆,看看外麵的天色,綺真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呆下去了,她輕輕攏了攏姐姐淩亂的頭發,哽咽道:“姐,此處一別,今生可能再無相見之時了,我不日就要離開祁國去鑫國,孩子我會好好幫你帶著,拚死也會護著他長大成人,你好好照顧自己。”
聞言,春芙的雙眸瞬間閃起亮光,可是轉瞬,她看著曾經被自己當著宋玉成的麵摔碎的玉血芙蓉,眼神又暗淡下去,眼底閃過一絲決絕。
像是突然做好了某種決定,春芙頓時全身放鬆下來,她起身去坑頭取過一把簡陋的木梳,讓妹妹靠在自己懷裏,就著殘陽的餘暉,輕輕為綺真梳理有些淩亂的頭發。
“真兒,你可還記得,姐姐第一次幫你梳頭的時候?”
綺真當然記得,而且一直深深的記在心裏。
那時,她剛穿越過來,與姐姐一起艱難的走在流放的路上,她不懂古代的頭發怎麼梳,一路上都是姐姐不厭其煩的幫她每日打理,那時的她,也像今天一樣乖乖的趴在姐姐的膝蓋上,讓姐姐給自己梳妝。
春芙握梳子的手抑不住的輕輕顫抖起來,眼淚無聲無息的湧出,她努力平複自己的聲音,輕柔的說道:“從小到大你就喜歡讓我幫你梳頭,你從小性子就野,整天像個野孩子一樣上竄下跳,也隻有梳頭的時候才安靜片刻。”
“從今往後,姐姐都不能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幫我照顧孩子······”
說到這裏,春芙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不難想到妹妹以後生活的艱辛,一個未婚的姑娘帶著一個孩子在異國他鄉討生活,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