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裏的趙老頭是一個很老實的人，因為他有一個又老又醜又胖脾氣又大的老婆。
任何人娶了這樣的老婆都不會有什麼脾氣，有點脾氣也不會娶這樣的老婆。
趙老頭今天如同往常一樣上街買菜，自從成了家，不僅是買菜，洗菜切菜做菜端菜都是他一個人來做，洗碗刷盤擦桌掃地也成了他的分內之事。
像這樣一個不賭不嫖的老實人買菜是很正常的，就像是和尚打水尼姑念經一樣正常，不過今天街道上很多人都看到了趙老頭身上。
他身上穿的還是麻布衣裳，腳上穿的還是洛陽城裏最便宜的王老頭鞋店裏的布鞋，上麵還有不少灰土。
但是他手裏卻提了兩隻活雞，兩條活魚，後麵還跟著兩條大漢，開山武館的武者都是氣力驚人的大漢，力能舉牛。
這兩個大漢果真在舉著牛，兩條活牛牛蹄被縛，兩條大漢都用一隻手就舉起了四五百斤重的成年壯牛，麵色不改腳步平穩，這樣的力氣就算是在開山武館中也能被稱為好手了，趙老頭竟然能聘的動他們？
不過也沒人多嘴去問，那兩個大漢跟在趙老頭身後雖然一言不語，卻也著實駭住了不少人。
這條菜市平日裏喧嘩吵鬧，如今隨著趙老頭的腳步，連吆喝聲都弱了下來。
前來買菜的人也沒有興趣買菜了，買菜本就甚為無趣，遇到這等有趣的事自然要目睹一番。
趙老頭停在了賣海鮮的劉三前麵，劉三是這條街也頗為有名，有人需要什麼海鮮，他第二天就會將那種海鮮裝進麵前的盆中。
今天他盆中裝的是兩隻烏龜，大如臉盆，看起來沒有千年也有七八百年的年齡了，這時候圍了不少人，看到那兩個烏龜，不禁有點驚訝，沒想到劉三連這樣珍貴的水物都能捕來。
劉三臉色很不自然，他可是深入水底才能夠捕捉到這兩隻老龜，這樣的老龜煲湯熬藥最佳，不出意外是要被城中的二太爺買走的，他自己長壽，也喜歡長壽的東西。
誰都知道二太爺出手闊綽，這兩個老龜賣得的銀子足夠他快活好幾個月。
他不知道趙老頭是怎麼發了家，他昨天來到這裏還隻能買半顆白菜半兩蘿卜幹，今天像是突然撿到了一箱金錠。
自然不會有人丟了一箱金錠子，就算是二太爺這樣的富豪丟了這樣一筆錢財也會派人尋找，有人尋找就會有捕頭，這兩日並沒有捕頭出沒。
趙老頭也沒有什麼貴親，每逢節日都如同往常，吃的依舊是青菜稀飯。
劉三想破頭也想不到趙老頭的錢是怎麼來的，不過趙老頭既然找來了自然不能趕走，他立刻換上一副笑臉，道，“趙大爺今日如此豪爽，可是看上了我這兩隻八百年的老龜？”
他這話不僅拍了趙老頭的馬屁，還將自己那兩隻老龜的龜齡說成了八百年，這樣一來老龜的價值就確定了下來，趙老頭就算是要砍價也隻能在八百年老龜的基礎上來砍。
趙老頭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是幹枯的樹皮，然後悠閑地說道，“一千兩。”
眾人皆是一驚，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日裏連油都要省著吃的趙老頭一開口就是一千兩，就算在城中最有名的嚐珍樓也能吃上最豐富的一桌佳肴了。
劉三一愣，二話不說連盆帶龜給了趙老頭，趙老頭從懷中拿出了幾張銀票，鬼推磨錢莊的銀票，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可以兌換的。
其中一個開山武館的大漢伸出手抓住了那個盆，能放下兩個臉盆大小老龜的盆自然不小，此人竟能一手抓起，另一隻手還是舉著壯牛。
此人的手掌極大，結有厚繭，看來練就的是掌上功夫，一掌下去至少也有裂石之力。
縱然這條街上有很多人心懷不軌，但是沒有人不忌憚這雙手，更忌憚的是開山武館。
開山武館的館主覆開山多年以前就已經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了，傳聞他的開山掌早已練到了五指斷鋼的程度，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傷死在那雙手下，開山武館能在帝都中有一席之地，那雙手的功勞占的不止五分。
所以如果有人想要對趙老頭出手，就不得不解決掉開山武館的那兩個大漢，解決了那兩個大漢，你就要麵對那雙能夠空手撼精鋼的手了。
如果你沒有把握對付那雙手，那麼最好就不要對付這雙手手下的人，也就不要對趙老頭動心思。
的確沒有多少人能夠得罪起開山武館，也有不少人是開山武館得罪不起的。
“趙老頭不知是發現了什麼生財的法子？不妨講出來讓我們大家傾聽一番，在下也想去碰碰運氣。”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中年人，長相平常，但是不管走到哪裏都會有人忍不住看他。
因為他的一雙腿，很長的腿，他的一雙腿都可以達到別人胸膛的高度，這樣人怎麼會不引人注意？
僅僅是惹人注意也就算了，這個人的出現也能惹人臉色發白，那兩個開山武館的大漢臉色便開始發白。
“盛見鬼，我們館主近日來武功略有長進，還望閣下斟酌行事。”一個大漢終於忍不住，沉聲道。
這名字一說出來，圍觀眾人倒真是像見到了鬼一般，紛紛變色後退，
“一遇虎象遊蛇腿，天涯海角終變鬼。”這句話說得就是此人，他的一雙腿甚至比覆開山的一雙手還要聞名江湖，因為死在這雙腿上的武林高手已不下百人。
虎象遊蛇腿，既有虎象的力量，又兼遊蛇的急速，怎麼能不讓人驚懼？
盛見鬼沒有看那兩個大漢，看的是趙老頭，不過確是對著他們說話，道，“覆館主的威名本人早已知曉，開山掌的威力也早就名鎮武林，能與令師交手的確是一樁幸事。”
兩個大漢的臉色又變了，他們說出此話無非是想借用覆開山的名頭，就算不能嚇走盛見鬼略微讓對方有點顧忌也好。
但若盛見鬼真的去找上覆館主，覆館主定會落敗，因為死在盛見鬼腳下的鬆山六把刀實力不下於覆開山，這六把刀每一把都資質平平，刀法平平，但是卻有一套聯合刀法，六人同時使出聲勢驚人，有劈浪卷風之勢。
讓此六人名鎮武林的是與公良世家門下公良斷劍的交手，他們並沒有勝，他們沒有死。
公良世家是江湖三大世家之首，昔年公良震威憑借一招春去秋來斬斷了長白三劍和武當、太和、峨眉三派掌門共六把劍，從此無人能夠再讓公良震威拔劍。
公良震威的住宅也被江湖稱為無劍山莊，普普通通的一處住宅，由於這四個字也讓得不少人門前十裏下馬、門前百米慢行。
公良震威如今已過六旬，一把劍再鋒利如果被封藏了幾十年也會讓人感覺有點生鏽，不少人都等著這把劍生鏽的時候。
能與無劍山莊結下仇恨的人，必然也不是無名之輩。
然而舊劍遲暮，卻有新劍出爐，公良震威的公子，無疑就是一把新劍，還是一柄鋒利的新劍。
公良斷劍手持著二尺六寸的斷劍，出道不過三年，斷劍出手的次數也不多，江湖上卻都是將認為他的劍法普天之下僅次於他的父親，甚至已經趕上他的父親。
公良斷劍，不僅能夠切斷別人的劍，還能夠切斷別人的喉嚨，當年燕山七霸橫行無忌，每一人都是當世一流的高手，少林華嶽等多派弟子皆有死傷，這些正派弟子招式精妙，威力不俗，卻死傷過半。
華嶽掌門憤然出手，怒戰燕山七霸，此戰無果而終。
縱然華嶽派掌門功力深厚，劍法淩厲，但怒火攻心之下實力發揮不出八成，加上燕山七霸俱是不俗的高手，華嶽派掌門被迫退走。
華嶽派是江湖九大門派之一，與少林武當齊名，劍法淩厲迅疾。
華嶽派的掌門更是將本派鎮派劍法行雲劍法練到了撥雲見日的境界，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高手，燕山七霸能夠逼退此人，可見實力之強。
然而這七人接不住公良斷劍的一招，僅僅一招，七人七劍，全都倒地。
從此公良斷劍聲動武林，被人稱為年輕一點最頂尖的高手。
公良斷劍手下鮮有活口，他不輕易拔劍，但拔劍之後必然有人斷劍斷喉。
鬆山六把刀能夠在這這柄斷劍之下活下來，足以說明他的武功不俗了。
而這六把刀卻全死在了盛見鬼的手裏。
盛見鬼似是沒有看到那兩個大漢的臉色，繼續開口，道，“開山武館的規矩是聽從雇主的吩咐和保護雇主的安全，我隻不過是問個生財的法子，二位何必如此多疑？而且趙老頭願意告訴我這個法子也說不定。”
大漢冷聲道：“這種法子怎會告訴旁人，閣下是誠心找麻煩的麼？”
任誰也不會說出自己發財的法子，如果世上都是有錢人了，那麼和世上都是窮人沒什麼區別，錢也就變得不值錢了。
這時候趙老頭歎了一聲，道：“錢這種東西，當你急著用的時候，挖天掘地也找不到一兩銀子。當你不想要的時候，偏偏送上門來萬兩銀子，這豈非怪異的很？”
趙老頭一開口，那兩個大漢就不再多言了，這是開山武館的規矩，雇主說話的時候他們隻需要聽和做。
盛見鬼道：“哦？難道還有人平白無故給你送上萬兩白銀？”
趙老頭苦笑道：“隻怕正是這樣。”
盛見鬼冷笑道：“誰嫌自己的銀子花不完，要來分與你一些？”
趙老頭的倆色變得很古怪，然後悠悠地說道：“天上雙飛燕，地上一斷劍，大盜黑鳳凰，神蹤影不見。”
盛見鬼悚然動容，這幾句話仿佛有著驚人的魔力，讓他的雙腿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過此人還是沉聲道：“你說的可是那個黑鳳凰？”
趙老頭笑了笑，道：“世上隻有一個黑鳳凰。”
盛見鬼的臉色變得發青，然後笑了出來，道：“原來黑鳳凰已經到了此地，這樣生財的法子我還真學不來。”
他竟然轉身就走了，那黑鳳凰到底是何人？為何盛見鬼一聽到這個名字就被驚退？
趙老頭神色如常，並無意外之色，隻要是踏入武林的人，無人不聞黑鳳凰的名頭，比盛見鬼的名頭要響亮得多。
那兩個大漢早已怔住，顯然也被黑鳳凰的名頭給嚇住了。
趙老頭搖搖頭，將兩隻雞甩到肩頭扛著，踩著肮髒的布鞋，一步步地走出人群。
洛陽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叫做永樂街，這條街道兩旁的住宅大都是皇親國戚富豪鹽商。
而這條街道最中心的位置不是富商不是王貴，是一家妓院。
隻要世上有男人，妓院這個行業就不會消失。
玉香居就是這家妓院的名字，每一個妓院都會取一個極為風雅的名字，就如同越小人就越是衣著光鮮。
能開到永樂街中心的妓院自然擁有著極深的背景，不過人們從來沒有見過玉香居真正的老板。
有人懷疑玉香居背後的老板就是二太爺，不過此事並沒有定論。
人們唯一知道的是，曾經在玉香居裏鬧事的人現在全都躺在了棺材裏，他們的死法全都一樣，被人一劍刺穿喉嚨，由於劍速太快都沒有血液濺出。
玉香居這個全是女人的地方，也是全帝都最惹不得的地方。
女人本就是不好惹的。
來這個地方的男人當然不是都來尋事的，更多的男人來這裏是尋樂子。
能來這裏尋樂子的男人自然不是尋常百姓，玉香居中的酒菜並不遜於嚐珍樓，價錢自然也不遜於。
玉香居中最著名的當然是女人，漂亮女人，據說玉香居中的女人姿色並不下於宮中的妃子。
並且玉香居中的女人都是經過嚴格培訓篩選，不僅在容貌上比常人出色，而且在服侍男人方麵也要擁有獨特的技巧。
自然玉香居的姑娘也都不便宜，一般的官員大戶每月的俸祿收入隻夠聽裏麵一個姑娘彈曲兒的，如果還想做點其他事，那還是先把家傳的寶貝當了再來。
穀鳳函已經是第八日進入玉香居了。
他一進門那個身材臃腫的老鴇就迎了過來，聲音尖細，滿臉堆笑道：“穀少爺今日還是同樣的菜譜？或者嚐嚐廚房裏做的新菜？”
穀鳳函從懷中拿出幾張銀票給這個老鴇，笑道：“新菜可以嚐，不過酒還是要舊的好。”
老鴇將銀票放入袖中，臉上笑容更深，道：“深藏十三年的劍南燒春，今日就為穀少爺開封如何？”
穀鳳函的眼睛亮了，幾息之後緩緩搖頭，道：“如此佳釀，若要被我牛飲而盡，豈非暴殄天物？”
老鴇笑道：“佳人配良玉，好酒配英雄，怎能算是暴殄天物？”
穀鳳函輕笑了一下，道：“我若是英雄，那些真正的英雄莫不要從棺材中爬出來才好。”
接著他又道：“今日依舊兩壺竹葉青，還是讓蓉兒姑娘過來陪我，那壺劍南燒春莫要被別人搶先了，待我找到一個既懂我又懂酒的人再來一同飲淨那壺劍南燒春。”
老鴇道：“既然穀少爺開口，那瓶劍南燒春就自然不會被別人染指，至於蓉兒姑娘，她這幾天可都快離不開你了呢！”
不用老鴇呼喊，一個女人已經緩步走來，低眉垂目，走到穀鳳函身旁欠身道：“見過公子。”
老鴇道：“蓉兒可是我們這裏最好的姑娘了，多少王孫貴子都無緣一見，卻獨對穀少爺懷有情愫，的確是羨煞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