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剛進入重症室沒多大一會兒,雲開便被護士叫了出去,說是有人找她。
走出病房的時候雲開還在想,會是誰找她?
從病房裏一出來,雲開就看到了在走廊的椅子上坐著的蕭遠山。
看到蕭遠山,雲開一點也不驚訝,反倒是如果他不來,她還覺得驚訝。
“思爾沒事了吧?”蕭遠山先開的口。
雲開點了下頭,“下午還需要再做個檢查。”
蕭遠山神色自若地“哦”了一聲,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波動,坐在椅子上的姿勢是正襟危坐,無形之中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雲開心想,護士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蕭遠山了吧。
她放眼看了看整個走廊,走廊裏很安靜,偶爾有幾個護士和醫生在走動,沒有別人,而且剛剛那個護士將她叫出來之後就又去了自己的值班室。
但是蕭遠山不主動開口說話,雲開也沒有先開口。
她感覺今天蕭遠山來醫院並不單單是為了看思爾,他應該是有什麼話要跟她說吧。
但他不說,她也不會先問。
兩人沉默了大概有三分鍾左右的樣子,蕭遠山輕輕咳嗽了一下。
應該是清了清嗓子,雲開是這麼認為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蕭遠山叫了她的名字,“雲開。”
聲音有些低沉,還透著淡淡的沙啞,像是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的緣故。
也是,即便是蕭遠山不喜歡她,那思爾也是他的重孫子,思爾受傷生死未卜,他若是能夠睡得酣然,那可真是沒人性了。
“嗯。”雲開的嗓音有些清涼,麵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
倒是蕭遠山,此時看起來卻沒有了剛才的神情自若,臉上居然泛起了一股淡淡的……緊張。
沒錯,是的,就是緊張。
他緊張?緊張什麼?
雲開皺了皺眉,也沒想出來為什麼,然後隻是盯著蕭遠山,眉目烏黑而又專注,眼睛裏泛著淺淺的光澤。
反正比耐心,她有的是。
又停了半分鍾,蕭遠山這才重新開口,“蕭騰執意要殺了貝蓓和她的女兒,我說蕭騰他不聽,你幫我勸勸他,你也知道,他向來聽你的話。”
雲開眉梢挑了一下,忽略掉了後半句話,重點放在了前麵的半句。
蕭騰執意要殺了貝蓓和她的女兒。
別說蕭騰要殺貝蓓和她的女兒,她也要殺。
傷她思爾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所以,她為什麼要勸?
除非,給她一個合理的理由。
雲開在蕭遠山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微微偏了下頭,“貝蓓和她女兒死一萬次都是應該的,我的思爾這次是死裏逃生,倘若他再也醒不過來,我會將貝蓓和她的女兒,一刀一刀剮了。”
她的聲音清冷,沒有任何的起伏,但是聽在耳朵裏,卻讓人不寒而栗。
蕭遠山漆黑銳利的眼睛盯著她,六年沒見,她變了許多,再也不是六年前那個心無城府的丫頭了。
有心機了,而且還能夠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真是難得。
孩子們都在成長,而他老了。
蕭家人丁一直以來都不興旺,為此父親收養和認了好幾個義子幹兒子,希望可以由此開枝散葉。
可理想總是很飽滿,現實卻骨幹得不行。
如今蕭寒又有了一個女兒,且不追究孩子到底是如何得來的,終歸是蕭家的血脈,他的意思是,認祖歸宗。
貝蓓入不了蕭家的門,但是那個孩子必須入族譜。
可是,這件事要怎樣跟雲開講?依雲開的性子,勢必不會同意吧?
所以昨晚他想了一晚上,可最後也沒想出個什麼好的辦法。
在來醫院的路上他還在想,一會兒見了雲開該如何跟她說。
他後來就想了個曲線救國的辦法,所以才說了剛才那樣的話,可如他所預料之中的那樣,雲開對貝蓓還有那個孩子已經恨之入骨了。
其實他也恨,因為他差點就失去了一個重孫子,哦不,是兩個。
思爾一旦醒不過來,那麼是一屍兩命。
可是現在思爾不是已經沒事了嗎?所以他想大事化小,讓事情緩和一些。
“雲開,那孩子隻是個孩子,當時也沒有想到會差點要了人命。”
“孩子?思爾不是孩子嗎?”雲開笑了,笑得很諷刺,冷笑連連,“一個孩子的包裏居然放著一把彈簧刀,什麼意思?蓄意為之!少跟我講什麼大道理,思爾是我兒子,我的命!任何人傷害他都不會有好下場。我今天把話給你撂在這裏,這次是貝蓓的女兒,倘若不是,換做是蕭寒,我也一樣會用刀插入他的心髒!”
蕭遠山的嘴唇動了又動,再也發不出聲音。
重症室內的蕭寒,隱隱約約聽到門外有雲開的聲音,但是聽不太清楚,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隻覺得,自己的胸口猛地一陣尖銳的疼痛。
疼得他,渾身哆嗦了一下,一瞬間一身的冷汗。
蕭寒的手正握著思爾的手,他一抖,握著思爾的手也抖了一下,動作幅度有些大,險些碰到思爾手背上插著的輸液針管。
“爸爸,你怎麼了?”思爾小聲詢問。
蕭寒麵色慘白地看向思爾,極其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爸爸沒事,隻是突然打了個冷顫,估計是要感冒了吧。”
思爾輕輕地“哦”了一聲,隨即又說:“爸爸,你一會兒要找醫生弄點藥吃一吃,不然你感冒了就不能進來看我了。”
“爸爸知道了,一會兒出去就去弄點藥吃。”
思爾笑了笑,然後繼續跟卓恩在一旁說一些孩子們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了。
而蕭寒,卻有些坐立不安,他不時地瞅一眼門口,心緊張得砰砰砰直跳。
當蕭寒再一次緊張地翹首以盼的時候,門從外麵推開,雲開走了進來。
她的表情很平靜,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甚至在走進病房的時候嘴角還微微彎起,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蕭寒有些捉摸不透她這個樣子,如果她沒有生氣,那麼剛才在外麵為什麼她的聲音那麼大?
可如果她生氣了,那為什麼會這麼的平靜?
想不明白,也不敢貿然詢問,不然惹火燒身就不妙了。
他隻是笑著打了個招呼,“回來了。”
兩個孩子都在,雲開不想讓他在兩個孩子的心中有種我的爸爸很窩囊總是被媽媽欺負的不好印象,所以就很平靜地“嗯”了一聲。
“媽媽,我好餓,可不可以吃飯?”思爾皺著小眉頭問。
雖然有營養液,但是思爾還是餓得肚子咕咕直叫。
甚至雲開站在床邊都能夠清晰地聽到那些咕嚕嚕的聲音,很大。
她心疼得不行,可是又不敢確定到底敢不敢讓他吃東西。
“媽媽去問一下醫生,看看可不可以吃飯。”
“好,真的好餓,肚子都在叫。”
“媽媽知道,很快就回來,你跟卓恩和爸爸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可能就不會覺得太餓了。”
雲開去找陸承銘,找了一圈也沒找到,看到一個護士就問護士是否見到陸承銘,護士剛要說話,陸承銘卻走了過來。
“雲開,你找我。”
雲開點頭,“思爾餓得不行,我問問你,他能不能吃點稀粥,活著喝點糖水可以嗎?”
“粥現在不可以吃,喝點糖水可以,但也不能多,實在是餓得不行,你去買點塊糖,奶糖吧,讓他吃兩顆。”
這是個好辦法,“謝了,我這就去買。”
雲開拔腿就走,走幾步才想起來自己口袋裏沒裝錢,於是又連忙轉過身。
“陸醫生,借我一百塊錢吧,我身上沒錢。”
陸承銘連忙從口袋裏掏出錢包,錢包裏正好有張一百的,就掏出來遞給雲開,“夠不夠?”
“謝了,足夠。”
雲開接過錢轉身就走,還沒走兩步,聽到陸承銘叫她,“雲開?”
她微微一頓,扭回頭,“怎麼了?”
“……沒事,你先去買糖吧。”
雲開皺了皺眉,“哦”了一聲就連忙快速的朝電梯走去,走了幾步最後又變成了跑,思爾餓得肚子咕咕叫,她不能耽誤時間。
電梯正好來了,雲開衝進去,速度有些快沒刹住車,撞了個人,她連忙道歉。
“對不起,不好意思。”
“小開?”
雲開道完歉正打算喘口氣,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叫她,她倏地就抬起頭。
視線對上了一張熟悉的麵孔,“小影子?”
雲開很意外,她沒想到在這裏居然能夠碰到遲影。
幾年不見,大美女真是越來越美了,歲月似乎都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看起來甚至比六年前還要年輕漂亮。
喬易說他跟遲影已經一兒一女了,目前老三還在遲影的肚子裏。
雲開的視線最後落在遲影的腹部,今天遲影穿了一件略微寬鬆的粉色連衣裙,所以也看不出來肚子是凸起來了還是沒凸。
遲影看她盯著自己的肚子看,於是就抬起手拉了拉自己的連衣裙,讓連衣裙腹部的地方緊緊地貼著腹部,笑了起來。
雲開也抿著嘴唇笑了起來,腹部還是平的,應該是剛懷孕沒多久,肯定沒超過三個月。
“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了?”
遲影鬆開裙子,又輕輕將裙擺扯了扯,好在電梯裏沒有別人,就她們兩個,所以說話也挺方便。
“一個月十二天。”
“叮鈴——”電梯到了一樓。
雲開扶著遲影從電梯裏出來,“你這現在都是孕婦了,喬易呢?他這自詡國民好老公,不應該時時刻刻陪在老婆身邊嗎?他人呢?幹什麼去了?看我見了不收拾他,居然讓你一個孕婦自己在外麵跑,幸好我剛才隻是輕輕地撞了你一下,這萬一……呸呸呸,瞧我這烏鴉嘴!”
雲開使勁地呸了幾下,然後捂住自己的嘴又拍了拍,“喬易呢?”
“他在樓上,一個親戚生病了,我跟他過來看看,我在病房裏呆的有些難受,所以就出來透透氣,你呢?你去幹什麼?我聽陸承銘說思爾的手術挺成功,孩子這會兒醒了吧?”
遲影麵不改色地撒著謊,這是她跟喬易還有蕭騰和陸承銘商量好的一致口徑,不能讓雲開和蕭寒再有心理負擔了。
更何況,昍昍也沒什麼大事。
相比較思爾,昍昍這點傷隻是小傷。
雲開果真沒有多想,點點頭說:“醒來了,下午等手術後滿二十四小時了再做個檢查,如果沒什麼事應該就可以從重症室轉到普通病房了。”
遲影停下來,轉過身,擁抱住雲開。
雲開也回抱著他,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此時卻無聲勝有聲。
身為一個母親,她們在一天之中都經曆了提心吊膽的害怕、恐懼和無助,抱一抱,讓她們從對方的懷抱裏得到一個甜蜜的安慰。
“思爾餓了,我去給他買幾顆糖,你先在這裏自己走走,一定要小心,我去買糖,等一會兒我們再好好聊聊,六年沒見,你肯定有很多話跟我說吧?”雲開笑著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