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看?”
自茶館出來,兩人走到一條花朵鋪街的石板路,成楓微笑問豐伯攬月。
節日的人們都盛裝打扮,她也不免俗,身上穿了件雅致繡裙。
裙子褶襇袖口的花紋飾邊精巧細致,由於設計追求優雅而非華麗,因而領裏銀線刺繡並不繁複,裙子色彩選用鮮活可愛的薄荷綠,再搭配鑲嵌有櫻桃色寶石扣的同款軟皮短靴,整體裝扮讓她一改往日陰沉單調,顯出少女的甜美輕快。
這繡裙隻是她眾多衣飾中較普通的一套。她對衣著打扮無甚追求,穿著隻追求簡單舒適,這一點她的母親夏語晨極有體會,每月給她送來的數套新款服飾都是那種“低調的華麗”,筆墨難言。
日積月累下來,她在國公府和祖宅的兩個衣帽間自不比國京任何一位貴族小姐差,相反卻是好上許多。隻可惜她需要用到的時候不多,隻能讓那裏的華衣美裳明珠掩塵,隻待一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此刻她裙帶束腰,舉手投足間透出日漸長成的婀娜身材,再加上偶爾顧盼笑顰時露出的純澈誘惑,此時便像一個天真爛漫而又風姿閑雅的妙齡少女。
她仰臉詢問男子時,那模樣好似秋波微轉、含情脈脈,好一個情竇初開的純真女孩。
一位路人偶然看到這一幕,心裏如是想。
他有些感歎如今單純可愛的淑女小姐們都喜歡追求年齡較長的男子。而這男子美姿豐儀,舉世罕見,若他是個小姑娘,必然也是愛慕不已。
兩人背影如水中之月,境中之花,紗中美人,霧中煙雨,是融洽的美,朦朧隱約的美。
這位落泊來到海神祭放鬆心情的潦倒詩人感覺到靈感女神的眷顧,心裏激發起強烈的創作欲望。他不住地喃喃自語,手舞足蹈,飛快為這對不經意路過的男女寫就一首日後流傳廣泛的淒美動人的愛情史詩。
隻是,此刻他的如癡如狂的行徑在眾人看來像個醉漢,靠近他時都忍不住掩袖遮鼻的,怕聞到什麼酒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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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未注意到剛從一位將來注定會流芳百世的偉大詩人身邊經過,兩人眼裏隻有彼此。而他們的低聲交談也非詩人想像中的情意綿綿,反而是玩笑不斷,辭說無端。
豐伯攬月神情似乎極為愉悅,正慢慢回答成楓的問題。
“數日後便知。”
他目光深幽,仿如燭光星輝般迷邃,臉上帶著一縷高深莫測的笑。
看了他兩眼,成楓奇道:“難不成你也像師尊一樣懂得預算未來?”
他捏了捏她柔嫩的手,淡淡道:“不懂。”
“原來是故弄玄虛。”她了然點點頭,淺笑道,“依我看,明日就會出亂子。”
此話換得他眉頭微鎖。
路邊設有祭禮用的沉海香陣,香煙繚繞,很多人正在拜舞。兩人像是踏罡步鬥般的飄然,縱身即過。
見那氤氳檀香離得很遠,他才淡然道:“此女心計非常人可及,謀而後動。至少兩日。”
“錯,我說的是那位王子。”成楓綿長地歎息著。
“……”
兩人不知不覺走入一條熱鬧而混亂的老街,這裏烏煙瘴氣,人群梭羅,隨意可見宵小賊人乘亂摸魚,但戲台上滑稽可笑的傀儡戲卻極為有趣,很多人笑得嘴角酸累。
成楓目不轉睛地站在街角看了一陣,身邊白衣男子靜神不語。
沉默了良久,他的眉宇方如月色和融,雲離光幻,淡淡道:“這次又有何好興致。”
上次找那位王子尋仇算是某種興致,但這次又是何意?他不願她與旁人有過多糾纏牽涉,但知她自有深意,最終勉強釋懷。
“倒不是什麼好興致。早晚他都會被人利用,不如由我自己先來露出馬腳,這場戲方能唱得早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讓他們都略施小技顯露一手,抖足威風踩踏幾下,我就當是遭遇點小毒手算計,也算平了眾怒。”
她看戲看得出神,似乎忘卻了恐懼為何意,唇邊露出淺淺的笑。
然而他眼神一寒,神色漸冷。
感覺氣氛有變,她側臉看來,略作思索道:“放心,我懂得分寸。隻是想看會出現什麼花招而已,若隱忍還不能讓他們知趣,到時再作其他打算也不遲。”
她自不是高調之人,不會在大節大義上作出任何屈服,但這種蠅頭小事並不是值得他們重視的問題,選擇退讓隻是心性所趨。
當實力相差太大,就好比讓使用槍炮的成年人與拿著玩具劍的三歲稚童爭鬥,不作謙讓直接上陣,反倒會嚴重挫傷成年人的自尊。
他仍是沉容正色,不發一言。
成楓想了一下,隻好笑道:“我是擔心自己真起了什麼興致,會不小心將他們誑得厲害,踩得太重,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