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沉了口氣,聲色俱厲,“你還有何好說,人證物證俱全。你今年不過六歲,妧妧雖傷的不深可你這份心思卻如此歹毒,往日就是你父親太慣著你,才釀成今日禍患!既然要去別莊也別等了,明日一早就啟程!”
沈清濁微闔了眼,想說什麼最終又作罷,一副任老太太處置的模樣。
沈兮突然笑出了聲,那般模樣完全不似一個幼童,宛如徘徊世間不得善終的惡鬼,笑聲諷刺隱含心酸。
再多的悲痛在這一刻皆化作兩個字,“不值。”
眾人被她的笑聲嚇了一跳,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鄭氏見大局已塵埃落定,心中石頭漸漸落地,狹長的鳳目瞥了沈兮一眼,拿出往日的溫婉模樣,一臉為難地對著老太太道,“母親,兮兒還小,況且她是家裏長女,送去別莊怕不合適吧……”
“往後家中長女就是妧妧,沈家再無沈兮此人!”這句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沈清濁終於不再無動於衷,神色起伏不定,怒道,“荒唐!兮兒即使做了再不堪的事也是我的女兒,是沈家正正經經的大小姐,豈能說不是就不是。”
老太太被他這番話氣到不行,狠狠一拍桌子,茶盞震動,“你眼中有沒有我這個母親?!當真要氣死我你才滿意!”
老太太心髒不好,氣急攻心一時喘不過氣,鄭氏急忙替她順氣,又讓曲婆婆趕緊去取來了護心丹,等服下了藥,老太太才漸漸平複下來。
沈清濁為人孝順又向來鐵麵無私,沈兮和沈妧同樣是自己的女兒,心裏隻想著以後慢慢來,今日老太太在氣頭上左右說不通。他沒想到,自己的不作為在沈兮眼裏便是已將自己放棄,在經曆過前世的苦難之後她多少有些杯弓蛇影,格外珍惜與父親的溫情,隻是萬萬不曾想到,仍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眸中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心如死灰卻不願自己背上“殘害手足”這樣一頂帽子。體內的力氣在漸漸流失,額頭上出了密密一層冷汗,夜風吹過凍得她直打顫。汗水混合著血水滑下,也不知是傷口疼還是心裏更疼。
她強撐著,望著沈清濁道,“不知父親的兩位客人還在不在府內,父親不妨問問他們,巳時三刻時在做什麼。”
她這席話讓鄭氏心頭一跳,她小心地觀察著沈清濁的神色,見他麵上猶疑不定,尖銳的指甲不自覺地摩擦著桌子,在上好的黃花梨木上劃出一道道劃痕。
老太太隻當她還想狡辯,無力地揮揮手打算讓她回去,經過今晚一事她已經筋疲力盡。恰巧此時,齊昱和公孫未知到了。
兩人也沒多見外,齊昱簡單的向沈清濁頷首示意,待見到傷的慘不忍睹的沈兮時,眉頭微不可覺地皺緊,一雙眸子撇過眾人,也沒見他有什麼表情,卻讓老太太和鄭氏生生覺得身上一寒,心中不由仔細打量起這位少年。
尤其是鄭氏,她一心想置沈兮於死地,容不得任何差錯。
公孫未知此人極為隨性,大咧咧地指著沈兮道,“這麼漂亮的小丫頭你們也舍得下這麼重的手?要是破了相往後可如何是好喲。”
鄭氏一心想快刀斬亂麻,勉強掛上了一個笑臉,“兩位公子,夜已深,即使借助府邸也該在客房休息,貿然來主人內宅可多少有些失禮。”
公孫未知自幼被家裏人捧在手心長大,從不知收斂為何物,而他最最見不得的就是這樣陰陽怪氣的人,嗤笑一聲,道,“真是可惜了,右相大人為人磊落,偏偏娶了這樣一個蛇蠍婦人為妻,可惜啊可惜。”
他一席話令眾人麵上都不好看,尤其鄭氏,沉著臉努力壓抑自己心頭的怒火,“好大膽的毛頭小子,你說誰蛇蠍婦人?!”
公孫未知一臉理所當然,“可不就是你了。”
鄭氏緊緊攥著黃花梨木的把手,臉上盛滿怒氣,“放肆!
公孫未知終於抬眼去看她,卻是一副看將死之人的可憐模樣,“從小到大從沒人敢和本公子這麼說話,你才是當真放肆。”
沈兮不由被他逗笑,卻牽扯了傷口,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你說說你,看著挺機靈的一個小丫頭,怎麼還能叫人傷成這樣?你也不曉得回個手?你要是不敢,本公子替你出氣。”公孫未知扶著她坐了下來,隨手拿了個帕子給她簡單處理著傷口。
沈兮用著最後的力氣揮開了他的手,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被他這麼一攪和心裏突然放鬆不少。
齊昱似乎心情不佳,此刻正皺了眉看著他們,她不自然的撇開目光,仍是不敢與他對視。
鄭氏心中一個機靈,想起這兩位少年身份不明,在宴席上坐的卻是極佳的位置,必然非富即貴,一時惱恨起自己的衝動。雖麵色不好,卻未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