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問,讓我有些想笑,一個妙手仁心的女大夫,敷得了傷藥,解得了禁言草的毒,竟還問我,瓶子裏裝的東西。若是些蜂蜜砂糖,我會裝在這樣精致的瓶子裏嗎?
“我能猜出大約是些什麼藥材,卻不知這些奇怪的藥混在一起,有什麼作用?既不像滋補之藥,也絕非毒藥。莫非,你真是個遊醫?”
南星的刻薄讓我有些不自在,我悶著頭不說話,手上的絹紗見了底,一雙手纖瘦平整,肌膚有些粗糙,像醃漬在鹹鹽裏脫了水的蘿卜。
早知道她發現了這些奇怪的藥,還不如說我是一個遊曆四方,專治疑難雜症的神棍。至少比說自己是一個賊光彩的多。
“偷來的。”
話一出口,她先是愣住,然後就掩著嘴笑,笑了好一會。她大約是覺得很好笑吧。一個小賊,不偷些珠寶銀兩,偏偏偷一些奇怪的藥?若換做是我,雙手怕是早就提上了自己的前襟,嘴裏大聲的叫囂,騙你小爺我?!幸好,琉璃城裏的姑娘都是些文雅之人。
“姑娘真會打趣,這些東西,能換個街市上的燒餅嗎?”我驚異於這個婢女的尖酸刻薄,她像是一顆在陽光下閃著光的毒牙,碰到誰,就被羞辱的麵目全非。
這些東西,抵得上良田千畝,抵得上家財萬貫。這些白瓷小瓶裏裝著的,是我毒翎所有毒的解藥。千金難換。
幸好我不能說話,不然,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我搖搖頭,將桌上的小瓶掃進了她給的布囊裏。
她拂開我額前垂下的碎發,額角上有一個幼年時留下的疤痕,很小,像一粒紅豆。“一個懂些毒藥理的賊,揣一些莫名其妙的藥。嗬嗬,姑娘最好把秘密藏嚴一點。”
她眼裏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傲慢與不屑,也沒有了厭惡與驚異,目若秋水,隻是從蕩漾的漣漪裏,還能看見一點疑惑,稍縱即逝。她眼裏笑意盈盈,乍看上去,真像是一個許久未蒙麵的老友。
我站起身子,兩隻手疊在腰間,緩緩的施了個禮,算是對她方才警告的道謝。
南星端起了裝藥的木托盤,向外頭走去,到了門口,她又叮囑,“別再亂跑了,這裏可不是什麼友善之地。”
門吱呀被打開,又哐當一聲被關上,門外有個細細的聲音說了句什麼,南星笑著回答“不過是個蠅頭小賊罷了。”
嬉笑聲漸行漸遠,我仰躺在繡花錦被上,這一番,什麼都沒有打探出,卻還被問了個透徹。我毒翎輾轉了中原數年,到了西域琉璃,倒像一個深山裏出來的農夫,盯著繁華城池,褪去桀驁,隻剩下滿目的驚豔。
一來幾日,南星都按時來給我換藥,有時也絮絮的跟我說上幾句話,無非是些瑣事,我的嗓子也不見好,發不出聲音,也隻是靜靜的聽她說。
肩上的傷日益見好,近幾日的天氣也都是風和日麗,天空明淨晴朗的像是一匹繃緊的藍綢子,不見一絲兒雲。
這天早上醒來,窗子半開著,撲進來一股濃鬱的香。這是什麼花的香?我趴在窗邊張望,院子裏各樣花爭妍鬥豔,風帶著各色花香一陣一陣的吹進來。
我深吸一口氣,看窗外各樣姹紫嫣紅的花妖嬈的綻放。似乎都不是,院子裏絕沒有這種香氣的花。這味道,帶著熱烈,洋洋灑灑的衝進鼻腔,霸道的緊。我細細的想了一下,這是,午陽花的香氣?
這裏會有這樣奇異的花?這西域當真是個寶地!
我急的拉開門要出去,門外的鎖鏈被我抖的嘩啦啦的響。我喪氣的坐回床邊,說是救我,鎖的這樣嚴實,倒像一個關在籠子裏的兔子,精心喂著,時候到了,就扒了皮剁碎,加上調料做一鍋美味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