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有些深沉,月光有些黯淡。根粗葉茂的老槐樹如一柄撐開的大傘,沉默地杵立在平靜如鏡的鄉村小水塘邊上,靜看著兩名鬼魅般的男子,立在自己舒展的枝幹末梢,如履平地般站在枝頭,同它一起默默旁觀完兩名女子在自己茂密枝葉下的交流。
“有點意思。”那個俊逸若風中清竹,挺拔似雪巔之鬆的男子微笑說話。他一身白衣勝雪,身姿毓秀,容顏勝玉,負手於樹巔枝梢,仿似世外謫仙一般,“我本以為她隻是有點意思而已,沒想到,這個女人比我以為的,要有意思得多得多。”
溶溶月色下,月華傾瀉,看得分明,這如謫仙般的公子,赫然便是丁叮叮那個裝字母裝得舉世無雙的悲催獄友雁九宮。
“就知道她不會白白饒過那對男女。”雁九宮抬手輕扶著下顎,那裏似有些微微冒出頭的胡茬,笑著道:“幸得同她相處三月有餘,對她有些了解。若非如此,可叫我去哪裏尋她?”
這二人不知是何時立於老槐樹枝頂上的,不過從雁九宮這寥寥幾句話裏不難聽出,顯然從丁叮叮一出現在周家莊開始,便已被二人暗中綴上了。隻怕剛剛她在蔡氏屋內那一番精彩表演,亦未可避免地被這二人盡收入了眼底。
另一人站在雁九宮稍下一點的另一根枝梢上,亦是負手默立。他一身黛色勁裝,便是站在這隨風搖曳起伏不定的樹巔之上,也是將身子立得如一杆標槍般,頎長挺直,如劍如鋒。與雁九宮的出塵脫俗不同,這一位眉宇間寫滿欺霜冷漠,周身上下無由帶著一層寒意。卻是那個被丁叮叮醫好了麵容之後,脫了麵具的九皇子。
九皇子皺眉道:“她跟程隆程可芹父女是舊識?怎麼可能?便如她剛剛所言,一個出自我東周官宦門第,一個卻是長於西蕪鄉野之中的粗鄙婦人,這二者,如何能扯到一塊?”
“要知她二人有何瓜葛,倒也簡單。”雁九宮看了看二女消失的方向,隨手打了個響指,黑暗中某一處地方應聲響起一串蛙鳴,然後一道黑影如箭般疾射而出,隱沒在堰城方向。一個隨意的響指,竟是已傳了道無聲的命令下去了。
雁九宮身形未動,像是從未橫中打斷過一般,仍接著之前的話說道:“說實話,這麼有意思的女子,便是同那程氏父女沒甚瓜葛,我也不舍得就這般放她走。”
九皇子知道雁九宮下了道什麼樣的命令出去。他更知道,雁九宮這道命令一出去,那個女人便是再如何機變百出,任她再大的能耐,這回怕是也走不成了。他沉吟了一下,道:“這女人行事頗為詭異,還以為隻是個簡單清白的鄉野村婦而已,倒是太過輕看了她。”
“簡單清白的鄉野村婦?你何時變得這般好糊弄了?”雁九宮眉眼一轉,掃了掃九皇子,道:“若真如我們看到的這般簡單,真隻是個長於鄉野的無知婦人,又怎可能須臾之間便識破你們的殺意?明明有我的暗中授意,卻仍能巧言令得你們猶疑不定不敢對其妄下殺手,隻這一份心智和應變,便不是一般的鄉野村婦可比。我若沒記錯的話,至今為止,這世上能在你的貼身監視之下順利脫身的,她好像是第一人。”
雁九宮慢慢說道:“成日頂著一張醜得不忍卒視的麵目戲弄世人,其實卻有一雙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擘天妙手,修容換麵,神乎其技。就你對這天下的認知,可曾聽過見過這樣的奇人?奇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