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我和鵬鵬相識的第一年,他帶著我回到他的家鄉,而我帶著傷和病來到他家鄉的縉雲山。那時候,我的心還停留在原來那個讓我傷心讓我傷痛的男人身上,雖然我無法拒絕鵬鵬,但是我的思緒仍然漂流在別處。也許鵬鵬他知道,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講,默默地帶著我回到他的家鄉。我想他的沉默對於我來說是一種安慰,也是一種懲罰,我掙紮在愛與被愛之間,牽絆我的是五年的感情和無法拒絕的溫柔。那天天很冷,我們坐在上山的車上,到處都是雲,到處都是霧,有一刹那,我甚至想車開下山穀去算了,一了百了。那時的我就是那樣的自私,希望愛我的人和我生死與共,而我愛的人注定留在心裏生死相隨。我無法知道鵬鵬當時心裏是怎麼想的。車子就在蜿蜒的山間公路上蜿蜒著。車內的空氣死一般寂靜。
我甚至還在想,這回去以後,就回到原來那個男人身邊,哪怕受一輩子氣都算了,這就是我的命啊。我的殘忍在瘋狂撕扯著我的神經,甚至在上山的路上我決定了要放棄對我好得不能再好的鵬鵬。
縉雲山的確是個修身養性的地方。因為她的雲,因為她的霧,讓環繞在她身邊的古廟都顯得那麼撲朔迷離而更加莊嚴和神秘。當我以一個過客的身份踏入一個個道觀和寺廟的時候,我明顯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自私。席慕容曾說過:“我在佛前跪了五百年,才換來這一世情緣。”如今,我就跪在了佛的麵前,可是我的情緣隻是一段孽緣啊。我的淚珠一滴滴落在手背上,透過香霧繚繞的指間,我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在問那些威嚴的佛:“我的愛就注定要在傷害中獲得結果嗎?”
我的悲痛欲絕,鵬鵬仿佛沒有看見,他以他獨特的方式在一座座寺廟間穿梭。他不理會我的淚是為誰而流,也不理會我這樣在他心裏割開一道多麼深的傷口,他什麼也不理會,隻是在一個勁地打聽哪位高僧的醫術高明,不斷地為我抓來治病的藥。這就是荒唐,這就是意外。對我愛的人卻不敢告訴他我病殘的身軀,隻有愛我的人才會一心一意想治好我的病。可笑的是我剛才還在流淚,卻不是為他。我茫然地站在地上,看著忙進忙出的鵬鵬,看到他跪在我跪過的地方,虔誠地祈禱著。不用走進去,也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我轉頭望著廟外的青磚紅牆,我曾經的愛人,你知道我在哪裏,在做什麼嗎?是的,我有病,但是我沒有告訴你,因為我知道告訴你了我們的愛就徹底會完。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是另外一個男人在為我抓藥,為我求佛。這就是我曾經苦苦追尋的愛情嗎?讓我擔心殘缺的身體會不受歡迎。也許,我應該清醒了。縉雲山的佛告訴我的答案就是我自己解脫自己,我應該很幸福。
下山的路上,我開始念念不舍充滿著神奇力量和靈氣的縉雲山。前後一天的時間,讓我身心都得到了徹底的洗滌。愛我的人什麼也沒有說,卻讓我徹底得到了解脫。也許這是佛的靈光,更也許是鵬鵬的真誠感動了佛,更感動了我。下山的風更加猛烈,我卻有了溫暖的感覺。我緊緊靠在愛我的鵬身上,告訴自己,不久我也會愛上他,就像愛以前,不,比愛以3前那個更愛。因為這是佛的答案和指示:“他才是你跪了五百年求到的緣。”上山下山,恍如隔世。
多年以後,我和鵬鵬生活得很幸福。縉雲山在我的腦海裏成了一種信仰和寄托。那裏的靈光和柔情,讓我在多少個午夜幽幽夢回。每每我看見這三個字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但那僅僅是一種回憶,在疼痛中夾雜更多的甜蜜。她讓原本認為是過客的我真正停留在了那裏,停留在鵬的心裏和我的心裏。
(題外語:在我看來,鵬鵬就是我心中的佛,感動我的不是縉雲山的佛,而是他在縉雲山上為我做的事。我真的很謝謝他的包容,包容我那時心裏還裝著別的男人。如今一切都過去了,我的心比以前更專一更真誠。
佛不是說嗎,我用五百年時間求來的真愛,還真得好好愛他一次,這一次時間不長,就一輩子。)假如愛有天意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十年前,俊和鈺都是大二的學生,同班。鈺和相交不久的男友晨鬧分手。晨也是同班同學,是睡在俊下鋪的兄弟。鈺去找俊玩。看見晨躺在床上,毫無生氣。仿佛不願分手的人是他。鈺和俊打羽毛球,幾十個回合不掉球。其實鈺的技術很爛,常常被晨罵得要哭。晨也不用罵,光那副恨鐵不成剛的表情就足夠。而俊,總是讓鈺玩得輕鬆又開心。後來一起常常玩的,還有一個潘。鈺,俊,潘三個人一起玩,一起打工,一起去樓群發宣傳單,一懷抱單子發完後便到老地方碰頭。在路邊買幾斤橘子一起吃,哈哈地訴說各自的見聞。
女生開始開玩笑,說鈺跟俊好了。鈺否認:我們隻是好朋友。班級組織溜旱冰,鈺是生手,俊牽著鈺滑,一圈又一圈,逐漸熟練。
鈺想跟俊就這樣一直滑下去。但想起女生的玩笑,一會休息後,鈺去找了另一個男生滑。再回頭找俊時,俊卻搖頭拒絕了。為什麼呢?鈺沒有多想。就這樣好。好朋友,一輩子不會分手。
同宿舍的女友薇,寂寥地在宿舍看遠方男友的來信,或者回信。鈺就拉她加入自己的三人幫。沒想到,一周後,薇拿了俊送的禮物回來,說他們好了。鈺真是十分詫異,但沒有說什麼。
俊和薇開始約會,三人幫的聯係就不再緊密了。
晨來找鈺,想要和好。坐在夜色覆蓋的操場台階上,依偎在晨的懷裏,鈺笑聲清脆不能停止,晨覺得上當一般沮喪不已。
從此以後,俊常在女生樓前等候從容化妝的薇;而鈺,或在窗外,或在屋內,成了男生宿舍的常客。其間幾多歡笑,幾多眼淚,幾多失望,也幾多希望。青春的畫卷絢爛多彩,似乎每個人都沒有保留,傾力在描繪。
在常年難見豔陽的成都的灰色天空下,校園裏的愛情,格外燦爛。
轉眼臨近畢業,雙向交流的校園人才招聘會上,薇與俊簽去了南京。
而鈺也如願簽了北京的單位,並獲得了北京的戶口。和來自北京的晨,再沒有什麼阻隔了。於是考研也放棄。
然而人生風雲,誰能測?臨畢業的那個春節,晨打來電話。分手。到底誰是第三者呢?那個國外回京探親的女生?還是鈺?
終究到了自幼夢想的京城,卻是懷揣孤獨與碎心。斷不了與晨的往來,於是常在愛與痛的邊緣。沒料接到俊的電話,聽出俊的聲音,鈺立時開心。嘻嘻哈哈地相互問候,仿佛重回大學的歡樂時光。俊的電話總是不期而至。雖則一年不過幾次,但因為不期,也就更多驚喜。有次,俊又突然來電話說:“你在哪裏啊?你出門看看,我在北京呢,你出門就看見我了。”在別處公司辦事的鈺哈哈大笑,卻又疊聲地問:“真的啊,真的啊,你真的在北京啊?!”並且真的出門,跑到大街上四處張望。茫茫人海中,或者真的就應了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不期而遇?
在俊年年可數的幾次電話之間,俊和薇離職去了深圳,後來又去了廣州,再後來,薇去了澳洲留學,俊去了家鄉的一家公司等候。而晨,與那女生鴻雁往來一年多,也仍舊斷了。鈺後來遇到一個考研的人。那人說:“你別等我,我考上了自然來找你。”那年,鈺和他都沒考上。但鈺傻傻地等,等了兩年,等走了別的男孩,等到自己失去力氣。晨出國,晨回國,和鈺一直保持聯係。糾糾纏纏,恩怨不斷。鈺想離開,然後再回來。也許傷痕可以這樣抹平。但鈺決定告訴晨的那天,晨先說了一個消息:“我去見了一個網友。”鈺再次淚如雨下,北方天空燦爛的陽光和城市穿梭的地鐵帶不去鈺的悲傷。
笑顏如花,是否可以掩飾內心的絕望?
絕望的邊緣。如果不是遇到那些教會的朋友,鈺肯定完了。進入教會,鈺又留在了北京。嶄新的生活,嶄新的心情,鈺幾乎成了最快樂的人。
俊每年仍有電話來,每次電話,幾句知心話,或開心,或安慰。其實除了電話,差不多每年每次的節日,鈺都能收到俊的短信。總是那種輕鬆搞笑的。
鈺後來去了上海工作一年,俊有次途經寧波的時候,邀請鈺去,與那邊的另兩個同學聚會。鈺去了。一席歡宴後,俊為鈺開了一個單間,相對坐到夜深,俊離開,鈺休息。第二日,俊陪著鈺逛街,走著走著,突然就握住鈺的手了。就那樣走著,都不說話。下午鈺就坐車回上海了。臨走摸俊發福的肚子,鈺覺得很好笑:“這麼胖了。”分別九年,鈺沒大變,俊卻再不是當初那樣瘦高俊朗,像個發福的中年人。這個一樣癡傻的人,這些年是怎樣過來的呢?鈺走了,留給俊一本聖經。鈺沒有告訴俊,晨和他的網友結婚了。還有半年,薇該回國了。俊也可以結束等待了。
後來俊發來簡曆,讓鈺幫助在上海找工作,月薪要8000以上的。但俊的簡曆還沒有投放,鈺已決定回北京了。春節時候,薇回國了,卻沒有俊的消息。鈺發去短信:“你們怎樣了?……無論如何,有我墊底可以嫁給你啊。”本是俊這樣安慰鈺的,讓鈺不要隨便亂嫁人:“你別著急,三十歲沒人要你我娶你。”
隔月再問俊,俊說在浙江家裏。看來,一切,真的,都過去了。鈺沒有打電話過去。因為不知如何安慰。
轉眼又半年。六一的時候,接到俊的短信:節日快樂。不再是輕鬆搞笑的短信。這樣簡單的話,讓鈺隱約難過。他好嗎?鈺回短信:“你在哪裏?”“杭州!”“工作了?”“自己做了!”鈺撥過電話去,聽他說話,依然嗬嗬地。鈺忍不住歡喜:“自己做了?做什麼?哦,做好了讚助我,我也做夢都想自己做呢。”
俊就笑:“好啊好啊!”鈺聽他聲音不對:“感冒了?怎麼聽著不對?”
俊笑:“哦,沒有,是鼻炎。”鈺笑:“鼻炎啊,我也有鼻炎呢。”俊笑:“你也有鼻炎啊?嗬嗬。”
後來俊問:“你的男朋友呢?”鈺笑,欲掩惆悵,“哦,沒有呢……我不管啊,三十歲嫁不出去,你要娶我的啊。”俊就依然地笑:“好好好!”
放下電話,鈺心裏很開心。到底為什麼,卻也說不上來。每次和俊通話,似乎都沒有理由不開心。至於男朋友,鈺不能不惆悵,怎麼這麼多年,隻想要個家,偏偏就這樣坎坷呢?鈺難能不神傷。
一個風雨夜,鈺失眠。第二日上班,眼沉,頭也暈。終於不支,請假回家昏睡三小時。夜裏身體依然綿軟,卻難再入睡。思量再三,給俊發去短信:“我生病了,你若在這裏,一定會來看我對嗎?”很快,俊回信:
“是的,怎麼了?吃藥了嗎?”“如果是半夜三點,你也會來看我嗎?”鈺竟自問道。“是的,如果在同一個城市。”“如果我一直生病,你會一直陪著我嗎?”“我在你身邊,你就會好的。”
鈺突然覺得沉悶的抑鬱消失,慢慢地可以入眠。第二日下班回家,正做飯時,思想著如何再跟俊有所聯係,卻收到他的短信:“好點了嗎?”
也許隻該說:‘好點了。”但鈺還是繼續地問,“我一直想知道,那次滑旱冰,為什麼後來你不肯和我滑了?”他還記得嗎?緣分的結,是這個嗎?
終於他回:“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呢?也許鈺該追問下去:“你記得嗎?清晰記得嗎?”
鈺說:“那麼是我誤會了。而我放手,是因為珍惜我們的情誼……”
鈺又說:“但你很會哄人呢,我差點當真。”俊回:“我怎麼哄你?”
鈺說:“你不哄我,我真來投奔你,你照顧我嗎?”
良久,有了回複:“一切看你。”
難道,這關鍵的一步,還要鈺來走嗎?追愛的女人,害怕再追;但等愛的男人,可能來追?如果在同一個城市還好,初始創業的他,有信心讓鈺離開北京去他那裏落腳嗎?而鈺,有勇氣離開北京去投奔那無意中滋生的愛情嗎?
鈺記得他一直疑惑知心好友結為夫妻會否幸福。會幸福嗎?然而鈺怕再找不到一個人,可以有他那樣一份安全塌實了。
十年,追逐的十年,等候的十年。恍然又似乎空白了的十年。命運這樣相交,未來的路,是不是可以同行呢?是否埋下同樣隱忍的種子,是否激發同樣一股氣,是否同樣盼望著夢想在極度失望中生根發芽並終有一日絢爛蓬勃呢?
或者命運如此,最終兩個笨人,可以相伴與世無爭的日子?
曾經不懂愛,曾經錯過愛,曾經傻傻深愛……一切的悲喜之後,留下幾分平淡,幾分從容,幾分盼望,還有幾分珍惜。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靜夜裏,鈺的眼淚悄然流下。
假如愛,有天意……收拾行囊,鈺終於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