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愛過,就是一種幸福
無言的愛她與我沒有將來,卻終於有了過去,一段難以忘卻的無言。
小心,是一個女孩子。
小心,是她在網上的名字。
小心,是海大第一批女網蟲。
在車站,我終於用雙手的大拇指和中指圈成一顆心,高高地舉過頭頂。
小心的淚奔湧而出,車窗上隻留下抖動的雙肩……小心愛看書,很有一套理論,常常讓男生們敗下陣來。那時,許多人要搬出我來應戰,而我不肯。在我眼裏,小心是個難以琢磨的人。記得第一次與她對話是那麼的簡單:
“嗨,能把筆記借我抄抄麼?”
“可以,拿去吧。”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與男生爭執時的衝勁。她的臉和眼都是安靜的,有我看不懂的祥和。而我有了更強烈的感受,我不懂她。自習教室裏,時常有朋友會和她半開玩笑地搞些辯論,我總仔細地聽,卻不加入。
當她無意間看到我的目光,惟一的表情不在臉上,而在長發利索的一甩。
是挑戰麼?無法理解,無法相信。那就是大二時她留給我的記憶。
大三,有了個純友誼的女性朋友,她也是小心出雙如對的好朋友。從她的嘴裏,我聽到了更多對小心的好評,也知道小心曾多次議論過我的為人。但小心在麵對我時依然平靜,使我無法相信她會對我有什麼興趣。我們從不曾注視,更不曾交談,除了通過朋友的言語了解對方,我們一無所獲。她是個很有思想的人,這讓我畏縮,實在是不願接近她,讓她看出我想和她說話。這種無聊的自尊,一直延續到大四。
有件事我印象很深,那是夏天。下午上課,小心穿了一件其實很配她的淡色上有大簇水仙的長裙。偏巧我家窗簾的花色與那長裙相同。當時我笑了,把這當笑話說給朋友聽,並給她取了個外號——“窗簾”。這個外號很快地傳播開來,而我也隻當是玩笑,沒注意她是否知道。直到後來的一個晚上,小心的朋友和我聊天時說起那個笑話,我才有所驚覺,連忙道歉。但那個女孩卻笑了,說:“道什麼歉呀。她很喜歡窗簾這個外號。但她生氣你為什麼不當麵告訴她!”
我沉默了,她與我除了大二借筆記說過一次話從未交談,讓我如何開得了口?那晚我暗想過,發誓下次見她一定笑著打招呼。可是,我食言了。
三年級下學期,學校的BBS站開通。小心的朋友在我的勸誘下開始接觸網絡,她很快迷上了網,進而天天拖著小心和她一起去上網。第一次在BBS上看到署名“小心”的文章,我便被吸引住了。發覺這個人的心境和思想與我那麼相近,平生出一份珍惜。於是,我總是留意小心的文章,而且每每因為她的話而有所感觸,有所收獲。我開始回應她的文章,有時兩人“Re”得連成一片,場麵壯觀。終於有一次,我對小心的朋友說了這件事,我說我喜歡小心這個人,我相信她是女的。朋友斜眼看我,一臉詭笑,讓我摸不著頭腦。看我不明白,她一字一句地說:“小心就是她,是她呀。”‘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心劇烈地跳動,“小心”,我脫口叫出。
那晚我在BBS上等,她一出現,我就CALL她,喊出了她的真名。她嚇壞了,問我是誰,怎麼知道她的名字。我對著屏幕大笑,笑出了眼淚。
我終於主動同她說話了,等了很久的,不必再等。
那以後,我們時常TALK,她的打字速度也越來越快。玩笑、爭論、甚至挑釁,小心和我成了網路上知心的朋友。然而另一方麵,雖然我們彼此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但麵對麵時依然無話可說。我欲言又止,她滿臉期盼,這種尷尬的場麵隨畢業的臨近而愈漸增多。這是怎麼了,她和我之間總有一道高牆。我很困惑,小心也一樣,但在BBS上我們都自覺地不提及這個奇怪的現象,隻把迷惑和些許悲傷留在下網回校的路上。
大四,學校的BBS站關閉了,小心與我便失去了惟一可以交談的空間。大四的事情其實很多,不像學弟們想象的輕鬆。考研不成又開始四下裏找工作;實習、畢業設計、外出打工,直至畢業前夕眾多的酒會。
小心和我見麵的機會都極少,更說不上交談。在路上相遇,點一點頭就擦肩而過,我回頭時沒見她回過頭、她回頭的話我也沒看到。我開始遺憾,開始自責,卻依然沒有表白什麼,挽回什麼。
前天,班級告別酒會如期進行。小心和我坐同一桌,席間我望著她,有些麻木。酒喝得多了,一個女孩子忍不住抽泣,頓時引得滿場哭聲。我不忍再聽再看,和另外幾個人衝了出去。沒多久,小心跑出來倒在沙發上,空空的大堂裏隻有她和我。她一直低著頭在哭,看不到她的臉。我猶豫著坐在很遠的對麵,慢慢抽煙。一會兒,小心抬起頭看見我,她擦了把淚望我。該過去了,我對自己說。
剛剛站起身,許多人從餐廳都跑進大堂,再次哭成一團。有人吐倒在地上,我不得不趕上去扶他們去洗手間,一個個頂他們的胃幫著吐,然後是洗臉,倒茶水。忙活完再回大堂,看到小心他們在輪流合影留念。我坐下看她,看到她的眼睛紅腫得很厲害,臉色蒼白。當時自己的心也開始痛,想一把將她拉出去。
終於等到別人都散開,我鼓起勇氣走過去,站在她麵前說:“不要再哭,我希望和你合影時有最美的你!”小心抬著頭望我,樣子很難看,她點頭,想笑,可是做不到。但是她不再流淚!
因為自己是少數幾個沒醉的,所以要幫忙收拾,一忙就忙了快兩個小時。再想起小心,忙跑去找她。看到她端坐在一邊,沒哭,眼睛也好了很多。我笑,邀她合影。然而,班長回頭對我說:“底片都照完了。”
我呆了,小心也呆了,好幾分鍾我們都沒有說話,就並肩坐著。當時我的眼淚差點就掉下來。我說:“真遺憾,平日話說得少,現在照片也要整治我們。”小心勉強地笑了一聲,低下頭。
“是啊,真遺憾。”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就這樣吧,還有機會的。”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站起來走掉了。
今天,7月9號,小心坐火車離開大連。在宿舍前送別時,我本不打算去車站。小心她們下來,我第一眼就看到她。她遠遠望見我,平靜地走來,伸出了手。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我不忍放開。我們還是沒有話說!
她轉身上車靠窗坐下,就怔怔地看外麵,我心裏真的像刀絞一樣。沒想什麼,我就跳上汽車,一路隨她去了火車站。等車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邊上。我想過去,卻被哭泣著的小心的那個朋友抱住。我安慰著她,抬眼看到小心滿眼都是淚。
她與我之間的沉默再次印證了長久以來的感情。
站台上,最後的送別,我知道我不能再閉口不語了。把她拉到一旁,我掏出手帕替她擦去淚水。她緊緊抓住那條手帕,從我手中奪走了它。
“對不起,我們的遺憾不在一張照片,而在我不曾主動開口。”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腦子裏很亂,周圍滿是哭泣的同學。小心的回答還是那麼輕,我不得不低頭靠近她的嘴唇,“我記得的你比你記得的我要多得多!”說完她就又哭了,不能再說一句話。其他的人走過來和她相擁,她們哭著抱在一起。但不管人再多,她和我都沒有移動半步,我的下巴擦到她的頭發,她抽動的肩膀不停撞擊我的前胸,我們就這麼緊靠著站立,直到第一遍列車鈴響起。
該走了,真的要走了。我扶住她的雙肩,把她推向車門,推上車。然後我跑到她座位的車窗下,看到她還在哭。我控製不住自己了,伸出雙手用力按在玻璃上,她哭著也伸出手,四掌隔著車窗對在一起。這一次真的不能說話了,因為玻璃阻隔了所有的聲音。我後悔莫及,為什麼從前沒有和她聊天,陪她說話。現在一切都為時已晚,我後悔得快瘋了!該怎樣才能告訴她我的感受啊,我一定要讓她知道。車就要啟動,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不能再等了。
我終於收回手,用兩手的大拇指和中指圈成一顆心,高高地舉過頭頂。小心一下子就哭了,再也抬不起頭,我在車下隻能看到她劇烈抖動的雙肩。
列車開動了,小心趴在玻璃上,兩手不曾離開我的掌印,一隻手上還握著我的手帕。而我,高舉著一顆心。沒有對話,一如從前……她已知道我愛她,我很高興,雖然我在哭。她與我沒有將來,卻終於有了過去,一段難以忘卻的無言。
現在,是淩晨35分,小心在車上是否睡了?
“小心,小心著涼……”
我很大聲地對窗外喊,可這一次她是真的聽不到了……看到了愛情的顏色如果一段愛情結束之後,回想起來能讓人微笑的話,應該也算一種幸福。
我不是色盲,卻看不見顏色。
愛一個人,愛到把他當作整個世界,是很可怕的事情。因為,如果一不小心他離開了,失去了,你便和世界脫離了。更可怕的是,會遺失自己。
我是已經疲倦的人,時常覺得很累。
今天,陽光很好,端了杯咖啡坐在落地窗前隔著玻璃曬太陽,初春的陽光讓人覺得溫暖。同事都回家吃飯,我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不吃午飯正好減肥。
我知道,我還沒有頹廢到對任何事情都失去興趣,至少我還注意健康。有朋友騎車經過,摁下喇叭,我微笑點頭,隻是沒注意車上還有另一個人。
熬了一個冬天,終於等到日落時的風也漸漸變暖。下班回家後習慣一個人出去走走。散步回來,發現手機上有條信息。
“我覺得這樣認識你比較好,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我不是想泡你。”
是的,我有男朋友,那個讓我遺失自己的人,留下一句“等我”,離開了。我有點寂寞。
“你是誰?”
“我剛才很緊張,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信,今天坐在XX後麵的那個。”
“不好意思,記不太清楚了!”
“我們見過的,我在你店裏買過一台V66,我說你手比我大,你很生氣。”
“什麼時候,我想不起來!”
“兩年前我就認識你,我還知道你的名字,我喜歡你穿那件桃紅的衣裳,身材很好。”
“你在耍我!”
“不是,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你發信息真慢,謝謝,晚安!”
“第一次。晚安。”
關掉手機,有種很莫名的感覺,分辨不太清楚。這一夜,睡得很好,沒有夢。
“起床沒有?”
“剛才開機,上班了。”
“吃早飯了嗎?”
“沒,天氣真好,我喜歡太陽。”
“為什麼?”
“你見過看見蝴蝶飛舞,都想哭的人嗎?還需不需要問我為什麼!”
“都是有故事的人。”
“都是!”
“離過婚的男人很壞,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誰說的!”
“別人說的。”
“我做事情,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手機快沒電了!”
“晚上可不可以給你打電話?”
“拜拜!”
有期待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很久沒有急著下班,急著回家。
吃過晚飯坐在陽台上,喝茶,吹風,看天空一半蔚藍,一半緋紅,很寧靜。
電話響了。
“喂。”
“噢。”
“在幹嘛?”
“等電話!”
“哦,等我嗎?”
我微笑,“為什麼說兩年以前就認識我?”
“不相信嗎?是不是以為小說裏麵才會有,我們見過很多次的。”
“是嗎?想不起來。”
“我的車牌號是29750,下次在街上看到你就知道了,我的車不會借人的。”
“哦,朋友也不嗎?”
“我沒有太多朋友。”
“你是誰其實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願意和你說話。”
“那好,做個朋友吧,想我的時候打個電話。”
“謝謝。”
“謝什麼?”
“謝謝你讓我不那麼寂寞。”
“我也一樣,晚安。”
“晚安。”
我想,我是真的寂寞了,要不然,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讓一個人走進我的生活,這麼輕易就成為我的寄托。
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想念另一個人。
又是陰天,我害怕所有沒有陽光的日子。
“我想見你。”
“在哪裏,我來接你。”
“XX”
“等我。”
一個很瘦,卻很結實的男人,比想象中年輕。皮膚微黑,鼻子很挺,精神的短發,和一輛摩托一起出現在我麵前,牌號是“29750”。
“一起吃飯。”
我沒回答,直接跨上了車。
吃過飯,天已經黑了。
我的手機在響,母親打來的,我必須趕去很遠的一家醫院。
“我送你。”
“可是在下雨。”
“不是很大,沒關係,我有雨衣。”
“謝謝。”
雨,越下越大。雨水從褲管滲進鞋襪,腿已經麻木了。心,卻很溫暖。
“冷嗎?”他問。
“不冷,你呢?”
“不冷,會不會無聊?我唱歌給你聽。”
“雨這麼大!”
“才有感覺啊……”
(唱)“我是在等待一個女孩,還是在等待沉淪苦海……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
漆黑的夜,滂沱的雨,初識不久的男人唱著《冰雨>。
失落已久的幸福,在慢慢靠進。有一瞬間,忽然希望路很長,很長,沒有盡頭。
“我到了,謝謝,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
“你自己小心,再見。”
“再見。”
我應該傷心,難過的,因為這裏是醫院。可恥的,我忍不住,一張笑臉。
幸好,姥姥有驚無險。
深夜的醫院,陰冷,靜寂。手機上有條信息。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你好,也不想知道。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你也一樣,我……你!晚安。”
‘我知道,我又遇上了,隻是,來的突然。
“我……你!是什麼意思?”第二天,他問。
“’我喜歡你’,笨!”我望著手機屏幕傻笑。
快樂,在日升日落間,一溜而過。
兩個人想要在一起,就像夏天到來一樣,沒有理由。
睜開眼,已經又是一季。
浪漫像煙花一樣,來的快,也去的快。感覺,跟季節一樣,是在不知不覺間改變的。
已經有兩天沒有看到他了,好不容易今天碰到一起。
“為什麼不回我信息?”我問。
“工作很忙。”
“你以前也很忙!”
“不要對我要求太多!”雖然是很平淡的語調,卻越發傷人。
“可是,你……我……”
“人與人之間,應該是獨立的。沒有誰,有資格要求對方為自己改變。”
“……”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天回家的那麼晚!認識你,打亂了我的生活。”
我繼續沉默。
“明天開始,能不能早些回家?”
“你可以不用等我。”我點頭,回答。
兩個人相互喜歡,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也許隻是一個背影,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句對白。
兩個人相互妥協,卻是種考驗。我經受不住。
夏天的太陽,是更年期的女人。冷戰了幾天,和寂寞比起來矛盾不算什麼。
周末,一大早起來,太陽就在示威。拿起電話,撥了他的號碼。
“下午有空嗎?”
“有,什麼事?”
“今天心情好,找個地方歇涼。”
“好,什麼時候,我來接你。”
“到時候給你電話。”真搞不懂,忽冷忽熱的男人。
“哦。”
當你覺得不了解一個人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了解。
躺在河邊的竹林下麵,偶爾有一陣涼風吹過。我們都不說話,靜靜的等待著下一陣風。
“一個男人,一輩子,隻會愛一個人。”他忽然開口,很平靜地說。
“應該是:一個人,一輩子,隻會愛一個人。愛,無論男女。”我有一瞬間的停頓,但很快反應過來。
“我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我懂,你愛你老婆,可你老婆讓你受傷了。我們就像兩間屋子裏的人,都不願意把門打開,卻又希望屋裏有人。”
“聰明的女人,其實你也一樣。”
我們相視而笑。
“你說,我們合適嗎?”
“不合適。”
“為什麼又會在一起?”我笑著問。
“寂寞吧!我們來個約定,不管以後怎樣,至少還是朋友。”
“跟我想的一樣,雖然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可還是有點難過。”
“我也一樣。”他看著我微笑。
太過情緒化的人,個性與感性並存,碰巧,我們是一樣的人。幸好,我們是一樣的人。
也許是幸福來的太快,我們都遺忘了,各自心底藏著的故事,故事裏麵藏著的人。
躺在一起的兩個人,卻各自愛著各自心裏的人。
又回到了一個人的日子,可是感覺已經不太一樣了。寂寞變成了一種享受。
如果一段愛情結束之後,回想起來能讓人微笑的話,應該也算一種幸福。
夏天的星空,很明朗,夜風,清涼。
坐在陽台上,漫天的星星閃得燦爛,喝了口清茶,正在回味,突然想到了什麼,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
“忘了謝謝你件事情,知道嗎,沒認識你之前,我看不見顏色。謝謝!”
讓我再看到你讓我再看到你,讓我再愛你。
——題記我是個盲女,天生的盲女。
媽媽說我生下來的時候粉粉嫩嫩的,眼睛亮晶晶的,睫毛長長的,用她的話說,就像個白雪公主一樣。一心想要個孫子的奶奶看到我那麼招人愛,也就疼上了。
誰也沒留意到,這個白雪公主是天生失明的。因為她會哭、會笑,會咿咿呀呀。直到那一天,媽媽買了一大堆彩色氣球在她眼前晃,她卻絲毫沒有反應。
媽媽慌了,爸爸慌了,爺爺奶奶也慌了。媽媽腳上穿著拖鞋,鞋都沒有換,抱著我往醫院飛奔而去。檢查結果出來,我竟然是天生的盲女。要想治好,必須換眼角膜,而且需要天文數字的醫療費用。而我爸媽隻是普通的工人。
全家天崩地裂。眼淚哭幹後,奶奶最先表態:送到孤兒院去,你們再給我生個孫子。
上蒼就是這樣,這麼平凡的家庭,這麼平凡的幸福都要來剝奪。
“不!這是我懷胎十月的結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她那麼美那麼可愛,不要拋棄她!”
媽媽含淚乞求。
奶奶背過身去,爺爺歎口氣出去了。我的爸爸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他也不敢麵對媽媽的淚眼。
隻有我嗬,小小的我,不懂事的我,在媽媽的懷裏笑著,手在媽媽的臉上摸索著。她哪裏知道,在奶奶的高壓逼迫下,爸爸和媽媽陷入了冷戰。
終於有一天,在我5個月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再次走進了民政局的大門。
出了門,爸爸向西,我和媽媽向東。
從此後,我沒有爸爸了,我不會再叫那個人爸爸了,因為他不配,他甚至不配做人。
媽媽帶著我在市郊最荒涼的地方租了一間不足5平方米的鐵皮房子,每月租金10元。從此,媽媽和我,開始了相依為命的生活。
媽媽發誓要給我一片七彩的天空,於是給我取名阿彩。
早上5:00,媽媽起床,餓著肚子去各垃圾站撿空酒瓶。
早上8:00,媽媽背著撿回來的酒瓶放在門外的空地上,然後上班。她是個車床工,上班要站8個小時。
中午12:00,回家整理清洗撿回來的酒瓶。
下午2:00,上班至傍晚6:00。
晚上23:00,撿酒瓶回來。
23:00之後,抱我。講故事,唱歌。然後她坐著睡著了。
真的,這就是媽媽生活的全部內容,隻是因為我這個“拖油瓶”。
但是媽媽說,阿彩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拖油瓶”。不要泄氣,總有一天你會見到光明。
是的,生命會有光明的。因為我認識了浩。
房東一家是好心腸的人。媽媽外出的時候就把我交給房東奶奶。房東奶奶有兒子媳婦,就是浩爸爸、浩媽媽。而浩,就是她的小孫子。
在我隻有5個月的時候,浩也不過是一個6歲的小小男孩。他對5個月大的BABY充滿了好奇、充滿了關愛,他聽著奶奶的指揮,拿水、拿牛奶、拿米湯、拿尿片,樂此不疲。
我逐漸忘了媽媽不在身邊的恐懼,因為浩。
11個月的時候,我已經學會了走路,因為浩在前麵呼喚我:“阿彩,哥哥在這,勇敢點,過來!”
我會叫的第一個人竟然不是“媽媽”,而是“浩哥哥”。據說那天那刻,他高興得像猴子一樣,在地上連翻了幾個跟鬥。
我會唱的第一首歌是浩教我的: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我過1周歲生日的時候,浩打破自己的存錢罐,買了一個小小的布娃娃給我。媽媽拉著我的手摸它的鼻子,摸它的嘴,摸它身上軟軟的毛。媽媽說:“阿彩,這是玩具小熊。”
媽媽放了一個冰冰涼的東西在我手心,把我抱得好緊好緊:“阿彩,原諒媽媽沒有錢買禮物給你,這是媽媽撿來的玻璃彈珠,裏麵是七彩的,很漂亮。阿彩,你要相信媽媽,總有一天你會看到這個七彩彈珠,會看到浩哥哥送你的小熊。所以阿彩,你一定要好好珍藏它們。”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我兩歲的時候,浩要上小學了,在浩爸爸教書的學校。
“嗬嗬,小阿彩做不成哥哥的跟屁蟲嘍。”
浩奶奶把我抱在懷裏,親吻我的小臉蛋。
“奶奶,阿彩永遠都是我的跟屁蟲!我不準她做別人的跟屁蟲!”
浩跟奶奶叫著。
“你這混小子就會混說,什麼叫永遠,你知道永遠有多遠?什麼叫不準,你憑什麼不準?”浩爸爸對浩說。
“不管,我說了算!”浩像個男子漢一樣。
小小的我啊,雖然看不到,但我懵懵地感覺到浩將是我理所當然的依賴。
6年過去了。媽媽仍然早出晚歸,浩每天上學的時候都會來跟我說再見。我常常一個人蹲在門口,等浩放學。
他會牽著我到處走走,會背剛學到的課文,會給我嗅花和樹木的清香,還會說:“阿彩你知道嗎?對麵的那座山上住著神仙姐姐哩。等我長大了,就去找她,她隻要輕輕地一揮手,你就能看到我了。”
於是我小小的心裏充滿了盼望,盼望浩長大的那一天。
其實,對自己的失明,我並沒有太大的恐懼,因為不太懂,也因為大家不讓我出去玩。
直到那一天。浩奶奶說到商場給浩買鞋,讓我乖乖地坐著別亂跑。
我乖乖地等著。可是她好久都沒回來。於是我走出了門外,浩天天帶我走那條路去玩,於是我走得很平穩。
“阿彩,過來玩。”我聽到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小紅,不許跟她玩!她是瞎子,她還是沒爸爸的野種!”另一個小男孩凶巴巴地叫。
我呆住了。什麼是瞎子?什麼叫野種?浩沒有教過我這些。
“哈哈哈,你看小紅穿的紅裙子多漂亮,你看你穿的破布。”
“小胖,你明知她看不見。”那個叫小紅的女孩說。
“喲喲喲,我講過忘了她是個沒爸爸的瞎子勒。”
在我似懂非懂的時候,感覺到有個人過來拉住我的胳膊:“走,跟我走。”
我不由自主地跟他走,等我感覺到他停住腳步的時候,我想刹住腳已經來不及了,我掉進了一個大水坑。盲人的嗅覺是很靈敏的,水坑裏的惡臭熏得我無法呼吸。
“哈哈哈,大家快來看,瞎子掉進臭水坑嘍。”
他們在歡呼。
而我幼小的心裏終於明白,瞎子就是看不到別人的紅裙子,看不到眼前的臭水溝,野種就是沒有爸爸要的孩子,就是任由別的小朋友欺負的孩子。
我想我不哭、不哭、不哭、不哭、不哭。因為我還有媽媽。
我濕濕的,我臭臭的,我冷。我拚命地往上爬,一次、二次、三次、N次。我失敗了,因為我看不見。他們繼續在笑。
他們開心過樂過就跑了。沒有誰記得我。
遇周圍靜悄悄的,恐懼終於向我襲來。“浩哥哥——”我終於放聲大哭。
浩的家裏鬧翻了天,因為浩堅持要帶著我一起上學,否則他就不上了。
浩為此嚐到一頓竹片炒肉的滋味,但他還是不依不饒。
“阿彩在家隻會讓那些小王八蛋欺負,我一定要帶著她!”
浩叫著、嚷著,像一頭發怒的小獅子。
浩媽媽給我換上幹淨的衣服,用溫暖的毛巾幫我擦臉:“多讓人心疼的孩子。”
她哭了嗎?她的淚滴在我臉上,熱熱的。
“浩他爸,你明天跟校長說一下,看能不能讓阿彩搬個凳子坐在邊上旁聽。”
我不知道他們大人是怎麼操作的,總之第三天一大清早浩就跑來了。
“阿姨媽媽”,他一直這麼叫我媽媽,就像我叫他媽媽為浩媽媽一樣。
“你給阿彩穿那條最漂亮的藍色裙子,我要帶她去上學嘍。”他歡呼著。
媽媽緊緊地摟住我,她的臉貼著我的臉,她的淚與我的淚交融在一起。
“阿彩,上天雖然忽略你,命運雖然捉弄你,但你對生活依然要感恩,因為浩哥哥,因為浩哥哥的一家人……”
在去學校的路上,我們一路笑語歡歌。
“阿彩,上課的時候你不可以講話哦。除非老師提你問,知道嗎?”
“浩哥哥,我知道了。我一定乖乖地坐著。”
世界上有這樣的好事,能讓我天天上學,能讓我天天跟著浩,我怎麼敢不乖呢?我怎麼會不乖呢?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浩同學的妹妹,校長允許來我們班當旁聽生。她的眼睛看不見,所以大家應該給她更多的關愛,你們說是嗎?”一個好聽的女老師的聲音。
我心裏充滿了好奇與激動。我聽著他們齊聲朗讀的聲音,這世界上的天籟之音。我永遠都記得,他們在念:從前,有一個楚國人,在過江的時候,他的劍掉到江裏去了……後來浩跟我說,這就是“刻舟求劍”。
下課了,同學們爭先恐後地自我介紹。我並不能仔細地記住他們,因為我看不到。但我記住了一個姐姐,因為是浩介紹的:“阿彩,這是小雪,我的好朋友。”
“阿彩妹妹,歡迎你。我是小雪,以後我們三個可以在一起唱歌,背課文。”
她伸出手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抖了一下,因為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麼冰涼的手。
從前下雪的時候,浩跟我描述過雪。他說雪是白色的,是輕盈的,是冰涼的。哦,難怪她的手那麼涼,因為她是雪呢。我心裏想著。
從此,又有一個人的名字刻入我的骨髓,她就是雪——顏雪。
他們上五年級,我就上五年級,他們上六年級,我就上六年級。他們上初中,我就上初中。他們上高中,我就上高中。我們就在這個學校一起讀書、一起唱歌、一起成長、一起快樂。
我對雪說:“姐姐,我是快樂的。因為有浩,因為有你,因為有這個仁者愛人的學校,因為有這麼多讓我感恩的好人。”
她卻說:“阿彩,你是快樂的。我是害怕的。”
“姐姐,你是害怕的?我不懂,你為什麼是害怕的?”
而她並不說話,她牽著我的手,她教我讀一些詩詞。
從小浩就教我寫字,他做的卡片很厚,筆畫特別粗,他拉著我的手一個一個地摸。慢慢地,我能寫一點了,媽媽說阿彩你的字像蚯蚓在爬呢,浩卻說阿彩你寫得棒極了,就像雪寫的一樣。哦,浩好喜歡提雪,說她的字就像雪一樣溫柔,又如她的人一樣可人。
是的,我也是喜歡雪的。我以為浩也隻是像我一樣單純地喜歡。
浩考上北方的一所大學走了,雪卻沒有考上。聽說她由於身體的原因在考場上暈倒了。
我想我要重回原始的寂寞了。因為我無論如何做不了浩的跟屁蟲了。
可是雪來了,那是一個下著大雪的清晨,雪跑到我家來敲門:阿彩,在家嗎?我是雪,你給姐姐開門。
天使的聲音!我打開門,撲到她懷裏,眼淚嘩嘩。
“阿彩;浩哥哥臨走怎麼跟你說的?他要你堅強些,要你帶笑麵對生活,你答應過他,誰辦不到誰就是賴皮王的,這些你都忘了嗎?當心我告密哦。”
我破涕為笑。雪說:阿彩你笑的時候好美。走吧,我帶你去感覺一下雪。
她牽著我,在雪中走,我看不到雪,但我伸出手,能感覺到雪的輕盈。還有雪在我們腳下沙沙的聲音,就像音樂一樣動聽。
“姐姐,雪是什麼顏色?你說給我聽。”
“雪嗎?雪是白色的。”
“白色是什麼顏色?”
“白色就是天堂的顏色,是天使飛翔時翅膀的顏色。”
我笑了,我覺得雪姐姐講的話就像一首詩。
“姐姐,你一定很美,就像這雪一樣。”
“阿彩,雪很快就會化了。她從哪裏來,就會回到哪裏去。但是,至少她是來過的,她是美麗過的。”
雪說。而我,隻會傻傻地點頭。
“阿彩,到我家去玩。我教你用電腦,學打字。以後你眼睛好了就可以在電腦上敲文章了。”
“我可以嗎?姐姐,我真的可以嗎?學打字?用電腦?敲文章?”
“阿彩,你可以的。相信姐姐,相信你自己。”
“為什麼?姐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哽咽了。
“因為我們爰你啊,傻瓜。”
“我們?”
“嗯,我們。我跟浩。”
她跟浩?我心裏莫名的痛了一下,如閃電劃過。浩寵了我那麼久,疼了我那麼久,照顧了我那麼久,我以為我死定是浩的跟屁蟲,一輩子的跟屁蟲。但是現在呢?他有了雪,雪才會是他這一生最正確最完美的選擇……“阿彩,怎麼臉上又有淚了哦?小傻瓜。”
“姐姐,那不是淚,是雪落在臉上化了。”我開始了生平第一次撒謊。
但是我有什麼資格。雪那麼美,那麼善良,她和浩是生活在陽光下的人,生活在五彩世界中的人。而你呢?阿彩,你的世界有什麼?沒有花沒有草沒有小鳥沒有藍天,甚至沒有黑夜與白晝,有的隻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嗬!
我愛他們兩個,所以我要他們兩個幸福,所以我必須放手。因為愛,所以放棄。
在浩上學的日子,我跟雪成了兩個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女孩。浩知道我並不能看信,所以每次寫信總是讓雪讀給我聽。
雪、阿彩:我最牽掛的,你們兩個還好嗎?
天氣越來越冷了,今天我們這裏下起了大雪,像鵝毛像柳絮像飄零的蒲公英。它們讓我那麼強烈的想念你,親愛的雪,溫婉動人的雪、善良熱情的雪、純潔透明的雪。你知道你惟一的缺點嗎?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你從小就貧血,從小就身體不太好,讓你吃點補血的豬肝,你都說腥氣不愛吃,你看你這一點比阿彩都任性。
阿彩,你跟雪學電腦學得怎樣了?浩哥哥現在接了好幾個兼職,就想慢慢存錢,等錢存夠了就帶你去看眼睛,你一定要乖乖的耐心等待。我與雪的約定你知道嗎?等你眼睛治好後,我們就放手,讓你自由地飛,驕傲地飛,然後我們開始我們兩個的幸福生活——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雪慢慢地讀著,我安靜地聽著。有淚,在心裏奔湧不息……為了他們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我必須做個乖小孩,乖乖的。在我摸鍵盤摸到無力的時候,在我背五筆字根背到天昏地暗的時候,我從不言放棄。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春天。空氣中彌漫著花草樹木的清香。風中傳遞著風鈴的聲響。我在雪的房間摸鍵盤(請原諒我,我隻能用這個摸字),雪起身去了洗手間,我敲出了一些文字,剛剛敲完,我聽到雪出來了,慌亂中,我想去摸那個該死的刪除鍵,已經來不及了,雪已經念出聲:浩,雪,我愛你們。因為愛,所以放棄。
我隻能茫然地坐著,慌亂地坐著。過了好久好久,雪伸出手,輕輕地擁我人懷。
“阿彩,姐姐為你驕傲,你真聰明,你打的字,一個都沒打錯。”
而我隻是在她懷裏哭,既然她看穿了,既然她知道了,就讓我放肆地哭一次吧。
“阿彩,告訴我你是愛他的,告訴我。我要一個確實的答案。”
“是的是的是的。”我哭著,我迭聲地說。
“這是一個讓我驚喜的意外。阿彩,謝謝你。”
驚喜?雪姐姐,你為什麼要說驚喜。我是如此狼狽,你還要說驚喜。
不管他,不去想他,至少我是勇敢的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命運已然讓我承擔那麼多的坎坷,我還有什麼是不能坦然麵對的。
“阿彩,你想看到浩嗎?”
“嗯。他是什麼樣子的?”
“他呀,他有高高的個子,卷卷的發,大大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唇。
他喜歡藍色,他說要讓阿彩看到天空的顏色。他又喜歡綠色,他說要讓阿彩看到春天的顏色。”
“姐姐,我想看到你,你一定很美。”
“阿彩,你一定會看到姐姐的。”
雪把電腦搬到了我家,她讓我天天摸鍵盤、練速度,說練好的時候就是我能看見的時候,可以到打字社去上班。
那一天,雪又到我家來了。
“浩馬上要畢業了,他來信說能分到南方一個大城市,是靠海的城市。”雪說得很慢很慢,好像在沉思。
在我想著海是什麼模樣什麼顏色的時候,她又說:“姐姐要到外地去一段時間,阿彩這段時間你要照顧好自己。”
“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求你不要丟下阿彩太久了。”我心裏一陣恐慌,沒有浩沒有雪的日子我無法想象。
“不會很久,阿彩,等你能看到的時候,我就回來了,在你身邊,永遠和你在一起。”
我笑了,我相信,因為雪從來沒有騙過我。
雪走後的第十天,我被送進了醫院。媽媽說有個好心的姐姐去天堂前捐出了眼角膜。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醫生說從沒見過如此吻合的眼角膜,說像是我自身的一樣,排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第1天、第2天、第3天、第4天、第5天……我就這樣慢慢地數著,第15天。
我看到我的媽媽、生我養我的媽媽。白發蒼蒼,彎腰駝背,人世的風霜過早地在她身上打下了烙印,可是她的眼睛依然是年輕的,充滿了愛的光輝。
我看到我的浩奶奶,浩爸爸、浩媽媽,他們臉上有慈祥的笑,眼中有慈祥的淚。
我看到媽媽送我的玻璃彈珠,看到浩送我的玩具小熊。
我看到浩的照片,光屁股的、穿開襠褲的、小學畢業的,還有與我的合影。
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張照片上。那張他們高中畢業時我們三人的合影。
雪倚著浩,我倚著雪。雪真的好美啊,長長的黑發,白得幾近透明的皮膚,含笑的大眼睛,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就像一朵雲,一片雪。我們的身後,是一排小白楊,正綠意盎然地迎著陽光恣意生長。
我看到天看到雲看到花看到樹,看到日日與浩走過的路,看到他說的那座山,那座住著神仙姐姐的山。
我看到肯德基的黃燦燦的雞塊,我看到麥當勞黃的綠的紅的聖代。
整個世界向我撲麵而來,我的心如同我的眼一樣應接不暇……浩呢?雪呢?他們到哪裏去了?為什麼不回來看看明眸善睞的阿彩啊。當我終於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媽媽和浩一家都哭成了淚人,他們還拿出了一卷錄音帶……我最親愛的浩和阿彩:雪走了,雪真的很留戀你們,很留戀從前我們在一起的幸福時光。
浩,請原諒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真相。事實上我不隻是貧血,我從小就查出患有白血症,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支撐我活到今天,我想一定是因為我碰到了你。浩,老天知道我舍不得你,所以他讓我陪伴你讀初中,上高中,看著你考取大學,步入社會。原諒我等不到我們的“約定”,等不到“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我要走了,我一點都不遺憾,浩,這麼短的生命裏,我已經收獲了你最真摯最完滿的愛情,在我而言,已經很感激上蒼的恩賜。生命依然在繼續,人生依然很精彩,我隻是不放心,我隻是不甘心,誰會像我一樣愛上你,誰會代替我繼續愛你,我發現了愛的接力棒,她就是阿彩。那個小傻瓜,她愛了你好多好多年,她對你的愛,不會比我少一分一厘,浩,我真的可以放心了。
阿彩,我最心愛的妹妹,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憐惜你心疼你,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快樂又堅強,我大你那麼多怎能輸給你,我學著忘掉自己的病,善待生活,善待生命,善待浩的愛情。我決心不逃,我決心能愛多久就愛多久。阿彩,當我發覺自己已經無力繼續的時候,當我越來越恐慌害怕的時候,你在電腦上打出了你平生的第一句話,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阿彩,我當時已然做了決定,如果上天要收回我,我就把我的眼角膜捐給你,讓我繼續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讓我看著你一輩子照顧浩,愛著浩,這樣,我們三個不是又可以在一起了嗎?有這樣完美的結局,人生真是了無遺憾。
阿彩,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眼角膜的排異現象,擔心你無法看到我寫的文字,所以我選擇錄音,萬一造物弄人,你還可以聽得到姐姐的一片心聲。
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浩,阿彩,我想我一定是老天派來人間走一遭的使者,現在我完成了使命要回天堂複命了……浩,不要一個人躲在海邊,不要,我看到心會痛。阿彩,去找他,用你的眼睛告訴他:你愛他就是我愛他。勇敢些,他會愛你,因為我和你在一起。
讓我再看到你們,讓我再愛你們……當魚愛上飛鳥睡不著的夜,醒不來的早晨,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今天的不堪又如何原諒昨日的昏盲,飛鳥如何去愛,怎麼會愛上水裏的魚。
“我是魚,你是飛鳥,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離,要不是我一次張望關注,哪來這一場不被看好的眷與戀……”
深夜寂寞,聽德彪西的《月光》,獨自下著黑白圍棋。直到零時鍾聲響過,才開始寫第二天要用的企劃案,然後,在一天中最寂靜的時刻昏然睡去。每天下班回來多半都是如此。
我一直一個人闖江湖,經過努力,現在有了不錯的工作,銀行的戶頭上也有了夠用的存款。雖然已經站在了青春的尾巴上,我依然還有明亮的眼睛和一顆寧靜的心。
可是,直到他出現,我的一切都失去了平衡。一切好像是夢一場。
因為工作關係,我與雷磊相識,他是我們公司服務的一家私營企業的經理,典型的海歸派男人,成熟,幽默,豪爽的外表下有著細致的柔情。
工作中,我和他頻繁地接觸,交換意見,競漸漸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思緒,一絲甜蜜,一點緊張,還有一分深深的迷戀。他的談吐、見解常常讓我心裏豁然開朗,他的幽默也讓我感到無比輕鬆。他時常會呈現一種沉默的、若有所思的狀態,讓我著迷。
他的出現,就像空中偶然飛過的鳥,輕輕地劃過我的心。隻是,我卻不知道,自己從來就是一條水裏的魚,遊離在這世界上,根本無法像飛鳥一樣展翅高飛。
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工作項目終於圓滿完成了,雷磊很滿意,提議當晚舉行聯歡酒會。
’在慶祝的酒會上,他看著我的眼睛說:“你真美,工作時的樣子更迷人。”
我相信,如果沒有地球引力的話,我會飛上天的。盡管我知道,他也許隻是禮貌地稱讚,卻讓我產生了無邊的遐想。
由於高興,放鬆了自己,喝了好多酒,從沒有過如此真實的感受,讓自己的情緒盡情宣泄。是他嗎?是他,點燃了我心底的衝動與激情。
酒會結束後,他把我送回了公寓,酒讓我的胃很不舒服,看著我難過的樣子,他輕輕地撫著我的背,一直到我入睡。
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時,他在為我煮咖啡。
“對不起,失禮了。”我坐起身,看著他溫柔的眼睛,感到無地自容。
“沒關係,偶然放鬆一下也好,不要把自己囚禁起來。”
“昨晚……”
“什麼都沒有,你睡得挺好。”
接下來,我們開始交往。我知道他不久前剛到這個城市,所以,像導遊一樣陪他走遍了這裏的每個角落。在高高的旋轉咖啡廳小坐,去龍華寺廟祈福,去看電影,或在家裏下圍棋,聽蕭邦……這段日子我好像變了個人,盡情感受愛的甜蜜。我喜歡仰視他,看他自信的笑容;也喜歡趴在他的背上,把一張張寫滿祝福的字符掛在梧桐樹上,那一刻,竟有地老天荒的感覺。
3月29日,他的生日,我買來兩個拚圖式的水晶掛件,裝在紫色的包裝盒中,連同一首我喜歡的詩一起送給他。
“你的琵琶上有無數的弦索,請讓我也加上我的一根。
當你撥動弦索時,我的心就會打破沉默,我的生命就會溶進你的歌曲。
在你無數的星辰中,請讓我再添上我的一盞小油燈。
在你燈節的歡舞時,我的心就會震顫,我的生命就會和你一同微笑。”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收到禮物的當天,他沉默了好久,然後把我摟在胸前,自言自語道:
“對不起,我要走了,回美國,我的妻子在等我。你是個好女孩,你會幸福的。”
……為什麼從沒人跟我說起這一切?難道我一直以為的愛情隻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和取悅嗎?我欲哭無淚,掙脫他的懷抱。
他痛苦地望著我:“我愛你,真的。可我已無法再停留。”我的心已碎。一切都是愛的過程,沒有虛偽,卻沒有未來。
深秋時節,溫暖的世界瞬間冷卻。
“睡不著的夜,醒不來的早晨,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今天的不堪又如何原諒昨日的昏盲,飛鳥如何去愛,怎麼會愛上水裏的魚。”
齊豫的歌充滿無奈與悲涼。他是飛鳥,我是魚,即使飛鳥愛上了魚,又能怎樣?
他在我的世界裏消失了,我又恢複到原來的生活中,寂靜而遊離。偶然回味著我的愛情,難以拂去……摘星隻願能記取那短短幾秒的風華,留住永恒的幸福光芒……失去,也是一種篤定。
就算擁有的時光,是那麼短暫。
能夠無怨無悔的為一個人付出,就是幸福。
同窗四年,心雲始終沒有答應昀漢的追求。
他們之間,隻有淡淡的友誼。
原來心中藏著一個人,可以天涯海角帶著她走。
在英國雪梨大學讀書的心雲,對新的環境始終不適應。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在倫敦的昀漢發給她的E-mail。
E-mail發出幾天,竟很意外的受到心雲的回信。
他第一次覺得她把他當作朋友。
信裏寫到:
“我覺得自己適應能力很差,幾個月了,還是天天想回家,但想到花了那麼多錢,半途而廢實在對不起我的單親媽媽……PS:我的電話號碼003-031-7856。”
從每天發出一封E-mail給她,到每晚打電話給她。
心雲:“謝謝你……這些日子來,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撐下去。”
昀漢:“其實,我一直都是這樣用心對你,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吧!”
心雲:“我……我隻是害怕、恐懼……”
昀漢:“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向你證明,幸福,並沒有那麼困難,好嗎?”
心雲:“好吧!讓我們試試看吧。”
昀漢:“嗯……”
冰天雪地的世界裏,隻有他和他出生的愛情還醒著,還活著,還跳躍著……昀漢心中一直惦記著心雲。
雖然還有兩份報告必須利用一個星期的聖誕假期趕完。
但,倫敦往返雪梨的機票已握在手中。
飛機上,他望著手上地圖中的“雪梨”。
對著穿外,微微一笑,眼神充滿希望……為了給她十足的驚喜,還特別從網絡上選了一家民宿,就在心雲宿舍的對街上。
他,望著心雲的宿舍,心裏非常的喜悅。
淩晨2:00,昀漢一直沒睡著,可也不忘往對麵窗戶望去,可是,房子一直都沒有動靜。
昀漢開始有點擔憂。
昀漢:“她,究竟去了哪裏?”
(第二天)“咚,咚!”
房東太太:“年輕人,吃早餐嘍!”
昀漢開門,一邊揉眼,對房東太太微笑。
進餐時,昀漢再次望了望對麵的窗戶,可是,依然沒動靜……於是他決定過去找她。
按電鈴的時候,他還天真的想象,出來開門的是她。
可惜,沒有回應。
一切都安靜的讓他害怕。
回到民宿,他幾乎足不出戶,一直望著電腦,甚至忘了用餐時間。
因為精神不支而睡在鍵盤上。
(又一天過去)早晨,關門聲驚醒了他。
房東太太:“我正打算叫救護車呢!”
昀漢:“……”
房東太太:“年輕人,你的眼裏,盡是憂傷啊!”
他向房東太太說明他此行的目的。
房東太太:“為了愛,浪費生命,是年輕人的特權啊!
可惜,青春和愛情,都是天底下最容易消逝的東西啊!
我幫你問問那女孩的房東吧!
幫你打聽打聽她的下落吧。”
昀漢:“嗯……”
昀漢站在窗前望著,忽然,電話響了。
房東太太:“我是房東太太,那個小姐啊,和同學去度假了。
要到聖誕節那天才會回來啊!”
昀漢:“是嗎?”
房東太太:“起碼,你可以跟她歡度聖誕夜。”
昀漢:“嗯……我會等她的。”
聖誕節的白天特別的長,每條街上飄揚著聖誕音樂,每條心上填滿著有情人的盼望,隻有他,昀漢,依然落單……窗台前的影像依然幽暗,宣告著她可能不會回來的預感。
聖誕夜,竟是如此漫長……(聖誕節第二天)清晨,一輛巴士停在了她的門前,昀漢連身爬起,往窗外望,這時,她終於從車上下來,她的出現,讓昀漢非常歡喜,終於沒有白等……可是,她的身邊,竟然出現一個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