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華歌是被疼醒的,她望著黑漆漆的天空良久才反應過來自己仍被關在伏魔塔中。
鋪天蓋地的三昧真火猖獗地吐著火舌,穿過她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膚,焚燒她寸寸骨血。
整整一百年了,她一直在清醒與昏睡中苦苦煎熬,從一開始痛的萬蟻蝕骨求死而不得,到現在的麻木無感。
無論多痛苦,隻要不死,就會麻木就會習慣。
百年來的每個分秒她都那麼切實觸碰過。
以前發生的事情她似乎都記不太清了,那些苦痛似乎都被百年的烈火焚灼得一幹二淨。
被封印在這空寂的塔中,她早已經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樣子了,伏魔塔裏的靈氣在慢慢減弱,封印在慢慢鬆動。應該快到出去的時日了吧?
“師父。”顓華歌緩緩閉上眼睛,在心底默念。一張張麵容在她腦海中浮現,直到最後想起甫修涯,她心裏一陣劇痛。
渙散的眸中全是淒厲痛苦,仍是沒有半點反抗,任憑烈火再次將她吞噬。
伏魔塔外。
甫修涯修的手緩緩撫過陰寒玄鐵煉製而成的塔身,這片荒蕪的虛空中隻有他二人。
她在這裏被關了近百年,他便在塔外陪了她百年。他說過會陪著她,不會丟下她。他願陪她贖罪。
他親手封印了她一百年,留她孤單一人。
時日快到他心底在期待也在害怕。他怕與她當真再無幹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虛空外的天色如同被濃墨浸染。
六界被濃重的魔氣圍困,生靈的靈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竭著。仙界各大門派早已布下陣法戒備森嚴,試圖守護仙界最後的一片淨地。
隻聽得“轟”地一聲巨響,世界似乎頃刻陷入了寂靜。下一瞬,伏魔塔便在眨眼之間粉碎得一幹二淨,虛空結界幾乎是立即被崩裂。
熊熊的三昧真火陡然四射開來,飛向下層的人界。
人界地動山搖,海水卷起幾十丈高,天火不斷落下焚燒。
一時間哀鴻遍野百姓流離失所。仙界各門派努力維持著人間局勢,可效果卻微乎其微。
所有人都知道是誰造成的這一切,連空氣中都充滿了對她的怨毒詛咒。
濮華山碧霄宮前,胤長荒不斷掐指卜算著,半響不曾說話。
掌門未歸,魔界肆虐整個濮華山如臨大敵。嚴無咎看著遠處那如墨的天空,眉頭深深皺起,“師弟……”
地底不斷滲出鮮血,漆黑的天空中蛇群翻湧吐著鮮紅的蛇信,滔天的雷鳴劈進每一個人的心裏。生靈們惶恐不安,強烈的魔息遍布在空氣之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甫修涯站在空中,遙遙注視著火海中那窈窕的身影,目光卻有不能化開的溫柔。
“顓兒。”他聲音有些沙啞,雙唇止不住顫動。
火焰不時打在他身上,可他如感受不到一般,這些和她所受的又算什麼?這樣噬骨焚心的痛她受了整整一百年。
以後的日子他想陪她,可是他的時日不多了。
天罰在即,沒有誰能逃得過,包括她。
似乎聽見他的聲音,火海中的人身形一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向著與他相反的方向離去。
魔界的燭九陰等人也迅速趕來。
顓華歌在伏魔塔中被折磨百年,此時正是脆弱不堪的時候。
她果真不願意原諒他了,甫修涯黯然。
他想追上去,但很快被人察覺。天空中巨大的紫紅雷電紛紛朝他劈下,饒是他修為再精深也經不得她的全力而對。
隻是動作一緩,甫修涯一口鮮血噴出,浸濕了雪白的衣袍。
看著那就要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他似乎開始明白百年前她心中的苦痛。她已經連見他一麵都不願意了啊。
滾滾雷火不息地打在他身上,甫修涯沒有半點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