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天朝救星林欽差VS英國“佐羅”義律(1)(1 / 2)

欽差大臣林則徐駕到

1839年1月8日,林則徐離京南下,發出傳牌,聲明此行連跟班帶廚師,就10個人,並無前站後站之人,如有借名影射,立即拿下。所雇夫價轎價均已自己發給,所有尖宿公館,隻用家常便飯。跟班人夫,不許暗受分毫站規、門包,需索者即刻扭送稟報,私自送物者定行特參。看來,林欽差是深刻明白官場上的潛規則的,他提前這麼打招呼,是友情提醒各位同事:原先那一套,現在不要跟我玩啊。

天朝救星林欽差就這樣下山了,雖然沒有象一般的官員那樣威風凜凜大講排場,但這種清廉,實在是另一種威風,這種威風由於在天朝體製下的稀缺而更引人注目。總之,欽差一出動,雷聲四處響。廣東那邊,不管好人壞人,都縮著脖子等呢。

1839年3月10日,林則徐到達廣州。廣東省全部高級幹部前來迎接。他們是兩廣總督鄧廷楨、廣東巡撫怡良、水師提督關天培、海關監督豫厚庵、廣東將軍德克金布等。

到廣州後的林則徐,還是首先嚴格要求手下,要求他們不要搞吃喝卡拿老一套。唉,百年不遇,廣州人民終於大開眼界,看見一個清官了。

老實講,官僚主義作風、吃喝拿要、坑蒙拐騙等封建體製下的官場弊端(吳思所謂的“潛規則”)也可以暫時消失,但這是一種不正常的、偶然的、個別的現象,這才是天朝悲劇的根源所在。

麵對這麼一種不正常的現象,洋商們也感覺到不可思議,所以他們伸長脖子等待,等待欽差大人的下一步動作。一星期之內,他們等來了一係列告示和文件。再其後,欽差的嚴打開始了。這嚴打首先從內部開始,林則徐刊行《禁煙章程十條》,大致意思是:

勒限兩個月,讓吸食者斷癮,歡迎大家舉報,舉報有獎,若搜出真贓實具,被告者的全部家產獎勵給舉報者。下級舉報上級,舉報成功者,可以提撥你幹部級別。百姓家門永遠向兵丁敞開,兵丁可以直接進家,入室搜查煙土煙民。百姓、兵丁、學生、出洋船戶之間普遍的實行五家連環互保,無人敢保者,立即拿下,實行熬訊……

考慮到官方力量的有限,更考慮到民對於官的畏懼,林則徐運用了地方紳士力量。在官辦收繳總局之外,另設士紳辦理的收繳總局。這是挺有人情味的一招,讓那些一見官吏即打哆嗦的小民百姓,可以隔過衙門呈繳自首。不過其反麵透露的信息更值得我們注意:這是民怕官的社會,而大清現在麵對的對手,是一個官怕民的社會,兩種社會體製的優劣,將在不久的將來,用戰爭來證明。

林欽差所搞的這一切,可謂是鴉片大革命運動。因為互保株連、獎勵揭密,這些東西在中國的曆史上並不少見,其動靜一般都很大,所以,我們不能低估這場禁煙運動的涉及麵。按林公所言,那是“一人之癮,眾人斷之”。至於成效,最好用數字來說明。截止到5月12日,兩月的運動,捕獲吸毒、興販者1600名,收繳煙土煙膏461526兩,煙槍42741杆,煙鍋212口。到底有多少人因此先富起來,或者幹部級別提撥了,查不到資料。

大革命過程中,也有說風涼話的。比如穆彰阿,認為對於吸食及販賣者治罪過重;他還認為收繳煙膏煙具,是地方官意在邀功,希圖塞職。前一個風涼話道光沒聽,後一個風涼話道光聽了,於4月16日下旨:“嗣後拿獲吸煙人犯,不準以呈繳煙膏煙具入奏。”我們不能因為林則徐被奉做了民族英雄,就把所有與他意見不一的官員想當然地定性為壞蛋。不得不承認,林公的戒煙條款有峻急的一麵。不得不承認,收繳煙膏煙具,可能會淪為形式主義。這一點,連林則徐的愛國夥伴、禁煙戰友鄧廷楨都早就看透了。

林則徐在湖廣任上,曾大繳民間煙槍煙具,事情傳到廣州,兩廣總督鄧廷楨曾指著幾案上的水盅對梁廷枏說:“譬如禁茶,茶碗收盡,還可以以這個水盅為飲具,盡絕吸食鴉片,隻收繳煙具根本不是辦法。”(梁廷枏:《夷氛聞記》,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4頁)當然,當林公與鄧公結成戰略夥伴後,後者就不會說此種風涼話了,相反,兩個人同甘共苦,結下了生死情誼。同在流放期間,更是相濡以沫,互相安慰。據史家研究,兩個人之間曾經有過交易:林則徐在越華書院召集幾百名學士搞過不具名的民意測驗,叫大家填報與鴉片有幹係的人等。測驗結束,士子們普遍反映鴉片的泛濫乃水師包庇所致,林則徐遂準備拿水師總兵韓肇慶以下一千人開刀以平民憤,結果鄧廷楨出場了。與林公密談的結果,原準備處以死罪的韓肇慶被處以革職。鄧廷楨包庇韓總兵,林則徐又包庇鄧廷楨,這一點魏源在《道光洋艘征撫記》裏也承認,韓肇慶“終以鄧廷楨所保,不能盡正其罪”。

有中國學者隱約透露,這時的廣州百姓正流行給鄧廷楨編民謠呢,就跟現在的手機短信似的,或者說比手機短信還可惡,直接寫到了總督衙門的牆上,說什麼“禹域雖廣地卻貧,鄧公仗鉞東海濱,終日縱吏勤網捕,不分良莠皆成擒。名為聖主除秕政,實行聚斂肥私門。行看鶯粟禁絕日,天網恢恢早及君”。(《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鴉片戰爭》第五冊,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4頁)還說什麼“何時鍾室誅韓信,自昔銅山屬鄧通”。(梁廷枏:《夷氛聞記》,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4頁)按中國傳統,跟領導這樣玩,怎麼著也叫誹謗,鄧廷楨把它叫“無根訕謗”,楊國楨先生更進一步,稱其為“惡意誹謗”(似乎這個世界上還有“善意誹謗”呢)。後來,隨著林、鄧禁煙鬥爭的開展,這種手機短信傳得更加熱鬧,鄧廷楨沒有辦法,隻好上報道光。說自己禁煙太嚴,不利於吸食者雲雲。道光下發上諭,追查編造歌謠之人。鄧廷楨又不好意思為了這個搞文字獄,最後不了了之。直到今天,鄧廷楨在廣東任上是否參與了鴉片走私與分肥,還是個稀裏糊塗的事,大家也不好意思跟林則徐的革命戰友較真兒,否則動機不純不說,還有惡意誹謗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