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人就在退廳,你去請個安吧。他並未惱你外出,隻是似乎有要事相商。”莫鬆臣豈會不知二弟心中所慮,開口安慰道。
“知道了。”莫蘭臣點點頭,硬著頭皮往裏走。他沒有注意到,大哥的身後站著一個人——莫家的管家笛叔。
“大少爺,老爺他找二少爺怕是要談下一任家主之事……”笛叔的話語中透著不滿。
“咱們還是快去福祿錢莊吧,去晚了,錢老板又要念叨我半日。”莫鬆臣何嚐不知父親的意思,可是,繼承家業終不是他所想,如今父親看重二弟,也算是斷了他這些歪心思。
“大少爺!”笛叔可不這麼想,見自家大少爺顧左右而言他,心裏直罵他扶不起的阿鬥,“二少爺武功再好也隻是次子,您是莫家的嫡長子,長子不孝才立次子,如今老爺要立蘭二少爺為繼承人,那是當麵扇您耳瓜子啊!您又沒有不孝,反而在上海灘上辦起了幾處實業,也算是鎮裏半個有頭臉的人物了,您要是有爭取的心思,哪有他二少爺什麼事?”
“嘿,笛叔,別說了。”莫鬆臣訕笑,“莫家祖祖輩輩都是武人,我身為大少爺卻半點功夫也不會,哪能當這個家?二弟性格豪邁行事任俠,頗有父親當年之風,他來當這個家,再適合不過了。咱們還是快去錢莊吧。”
笛叔無奈,隻得出門喊了個小廝撐出條小船來。
此時的江南,小舟還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至於轎子什麼的,隻有重大場合才用。
——
鄒家在城西有一處偏宅,鄒二少爺自從在鸚鵡樓受了驚,就給安排在此處休養,守在院門前的那些下人個個神情肅穆,像是死了老婆似的。
“張少爺又來瞧我們家二少爺啦?”原本那守門的小夥子拿著根棍子滿臉警戒,見來人中有個張明遠,立即眉開眼笑起來。看來這張明遠在鄒府的下人們當中挺受歡迎。
“朱二,二少爺他今日可好些了?”張明遠笑問。
“哎,二少爺是沒事,不過大太太可是嚇得不輕,死活要二少爺在此地住一陣子,雖說我們做下人的不該在背後說主子閑話,不過二少爺又不是小娃娃,這不是把他給禁足了麼?!”
蘇曉雲走在張明遠身後,這會兒閃了出來,略帶不滿道:“既然知道不該嚼舌頭就別亂說話,明遠,咱們快進去吧。”
張明遠知曉蘇少爺的脾性,知道他無甚惡意,就是眼光高些,嘴巴毒點,於是便迎著朱二驚訝的表情,衝他聳聳肩,把縮在路邊樹旁不願近前的劉三兒也拉進了這所宅子。
因為隻是一處偏宅,院子不大,三人很快便瞧見了鄒秋彥滿臉落寞地坐在一顆杏樹下麵,手裏捏著一封已經拆了蠟封的信。
“秋彥!”張少爺冒冒失失地喊了一聲,那邊鄒二少爺聽得立即轉過了頭來,卻忘了擦掉眼角的一顆淚珠子。
“你?!”就算知道鄒秋彥為人軟弱,可是當著大夥兒的麵掉淚,那可不是他幹得出來的事兒,是以連蘇曉雲也大為震驚。
“沒事沒事,沙子迷了眼……哎喲!”小少爺慌亂地揉眼睛,手中那信一個沒留神便掉到地上去了,落在一地金黃的落葉上麵。
一直為人無視的劉三兒俯身撿起那信,一眼也沒瞧,還給了鄒二少。惹得張、蘇二人都好奇地湊過去了,又隻能不尷不尬地縮回來。
“是……師姐的信……”
“消息竟然傳得如此之快,衡山已經知道你遇刺了?!”張明遠微微動容。
“不,不是的,還不知道……”鄒秋彥悻悻地低下頭,張少爺是鎮上有名的風流才子,自然已經猜到了緣故,奈何蘇曉雲家教甚嚴不苟言笑,還墜在雲霧裏,不解地望著兩人,瞧得鄒秋彥的臉蛋都能炒雞蛋了。
三位少爺聊著聊著便忘記了招呼劉仙伶,他也沒想跟少爺們搭上夥,自己七轉八轉地就轉出了院子,翻牆走了。若是問他幹嘛不好好走正門,這裏頭還真有講究,正門沒開在水邊,他這懶胚子便不願多走那幾步路才回他的小船。撐走了小船,那兩位少爺要回府,可要自己雇船了。
“劉三郎,劉三郎,撐著小船乘風涼~喝花酒,補漁網,甩著魚鉤釣姑娘~~”
幾日後,劉三兒撿來個小娃娃給他當漁童,那小娃娃喚作“小源”,不過四五歲年紀卻生的機靈,每隔一日便幫著劉三兒到酒伯那兒去打些酒回來,順道還學來一首也不知是誰編的童謠,張了小嘴滿船唱著,惱得劉三兒直拿指頭彈他腦瓜子。
“叫你學!叫你唱!今朝你就別想吃晚飯了!!”
“劉三郎,劉三郎,撐著小船乘風涼~喝花酒,補漁網,甩著魚鉤釣姑娘~~”
這一回,卻是岸上一群放了私塾的小鬼邊扮鬼臉邊尖聲尖氣地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