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劉三郎(1 / 2)

“……正是幽人歎幽獨,東鄰攜酒來茅屋~憐予病竄伶仃愁,自言新釀秋泉曲~”

一大清早,南河頭一帶的鎮民都聽到了船上一個男子的歌聲,唱的詞兒沒人能懂,卻又淒淒慘慘的,擾得人恨不得從窗口扔個擀麵棍子下去。

“三哥好雅興。”一個青年長身玉立,站在岸上,看著船上翹腳躺著的男人,嗬嗬一笑,嗖的一聲就跳上了小船,而船身連晃都沒晃一下。

“秋彥還好吧?”男人坐起身子,隨手撐了一把船櫓,小船就離了岸,搖搖晃晃地順著和緩的水流淌起來。不過這小渠不寬,就算在水中央搖船,憑張明遠的輕身功夫,要跳回岸上也不難。

“你倒是記掛他。”

“我認識他比認識你久些。”劉仙伶盤腿坐在船上,隨著船身的搖晃而左右搖晃著,似乎還沒從昨日的酒意中醒轉過來。引得張明遠迷惑不解,昨日的酒又不是什麼烈酒,而這落拓漁人似乎也沒喝多少。

“你這人,唉!”張明遠一時語塞,又想起昨日的驚險,不禁歎氣,“秋彥他剛回來就出這種事情,真是欺我江湖無人嗎!”

“嗬!”劉三兒發出一聲輕笑,對張少爺的話不置一語。

“要是放在過去,有桃庵花客那些前輩們執掌鎮子,哪裏容得下宵小妄為?!”

“桃庵花客?”劉三兒饒有興致地眯起了眼睛。

“劉三哥也聽過的吧?就算是外鄉人,隻要是混過江湖的,都該聽過桃庵花客的名號。那時候反清複明的誌士可不止有洪門三合會那幫子人。”張明遠是張家外室生的庶子,這幾年才被找回來當少爺,身上還帶著挺重的江湖氣。

張家是本地望族,本來和莫家的勢力一文一武不相上下,可是在清初那會兒,江浙的文人遭到打擊,便逐漸沒落了,倒是莫家仗著跟道上的朋友有些交情,祖傳了一套“淩寒掌”威力甚大,在鎮上長立不倒。所以近年來,張家督促這族中子弟習武,某種意義上倒也重拾了正統儒家的六藝之學,不光是在詩文上下功夫了。

也就一瞬間工夫,劉仙伶就興趣缺缺地重新躺下,瞌睡朦朧地拿腳搖著櫓,把船搖出了南河頭,也不知道是要往哪邊去。

“聽過,風二爺、江南劍俠傅白鶴,當年都是響當當的大人物,嗬嗬。”

“對啊,劉三哥你方才所唱的便是當年孤雲子前輩常常吟唱的《醉義歌》嘛!”張明遠笑了。在桃庵花客中最著名的還是當年那七個發起人,人稱“桃庵七客”,其中,張二少爺最欣賞的便是那孤雲道人孤雲子。此人是個漢人道士,卻唯愛一個契丹僧人的詩,便是這首《醉義歌》,在反清複明的時代潮流下顯得尤為突兀率性。聽說當年此人有雙絕,劍是一絕,而這詩亦是一絕。張明遠到底是出身文人世家,雖說算是半個遊俠兒,卻始終放不下一個“詩”字,平日裏自己也沒少作詩,在鎮上還是享有才子之名的。

劉仙伶懶得說什麼,岸上一個青年卻是幫了他這個忙,把張明遠那喋喋不休的勁頭給打斷了。

“明遠,你也是去看秋彥的吧?讓我搭個船。”說著,自說自話地就躍上了劉三兒的小船,惹得船身直晃。

見那青年上船,張明遠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畢竟這是劉三兒的船,不是他隨手雇來的。不過劉仙伶並不打算是給自己正名,任由那青年把自己當成普通船夫,不用聽張少爺扯淡了,也樂得自在。

“蘇兄,這船是劉三哥的。”張明遠本性率直,不會拐彎,“三哥是我朋友。”

“朋友?”青年的名字叫蘇曉雲,是當地望族蘇家的獨子,看到劉仙伶一身灰衣雖然幹淨,但顯破舊,而其人又是一派船夫的作風,不由皺眉,不解地望向張明遠,也是希望他給個解釋,怎麼和這等“人物”交起朋友來了。

“蘇曉雲!”張明遠不由望向劉仙伶,後者笑盈盈地坐在船尾,扶著櫓,將下巴靠在上麵,似乎沒有介意蘇大公子話語中帶的輕視之情。

……

江南秋色,卻不如北國肅殺,隻有一份有意無意便能略過不提的悲涼。

莫家的正門在南河頭的青石路深處,常年緊閉。就算是公子太太們也隻能走那道偏門,至於仆人們,就隻能走另一扇開在大街的後門了。

梧桐樹的落葉從院中飄出來,泛著一絲秋雨的腐臭。

不過,因為偷摸出門而溜回家的莫二少爺來說,走後門才不會被那死板的老頭撞見。可是莫蘭臣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點,他那喜歡和下人們走在一起的大哥也愛走後門。

“二弟?”莫鬆臣看到這個比自己更討父親喜愛的二弟鬼鬼祟祟走在這裏,先是驚訝了一下,然而他很快也想到了緣由,便恢複了平靜,“你回來了,父親正在找你呢。”

“找我?”莫蘭臣皺緊了眉頭,這幾日本該留在家中為大哥接風洗塵的他卻是日日往外跑,老爹莫正梅怕是不會輕易饒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