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3)

二○○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德國薩克森州萊比錫,二十一時五十七分

我站在卡爾萊布涅克特街上,伊蓮娜和艾瑪就住在斜對麵的一棟房子裏。

再過不久,新時刻即將來臨,我指的不是新一年的開始。

是我的新時刻。

馬瑞克的話,還有他對我耍的詭計留下了痕跡,但是都不符合他的期望。

完全相反。

就算我有勇氣換新發型,取得新證件回到這座城市,走在這大雪覆蓋的街上,感覺卻已經全然不同。

我依舊愛萊比錫。為了看那些雕像最後一眼,我漫步走過民族大會戰紀念碑,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那是我最後一次造訪我的心愛之地。沒有地方可以和莫裏茲堡相比,多美麗的後院及小巷。

我想象萊比錫也許非常高興我離開。一百多年來,我在這座城市裏閑蕩,目睹它成長,部分毀滅,從廢墟中重生,房地產奸商炒作,然而它的特色、魅力依舊。我在這兒留下足跡,守護我的孩子,含淚殺人,咒罵命運。

馬瑞克想要引起我對新命運的興趣:讓猶大之裔重生。

一派胡言。

如果真是這樣,我得花費更多時間來掌控血族會,而沒有時間做研究或其他想做的事。而且我也知道,我作為學者的重要時期早已過去。

自從脫離猶大之裔後,我隻停留在理論領域,局限在與當代有智慧的人的信件往來,沒有人會知道,有許多名人的發現及發明是通過我從遠方協助獲得的。我始終保持沉默,並且要求所有人允諾,讓我在暗中存在。就如字麵的意義。

我也不再使用特殊能力。所有讓我想起席拉那段日子的東西,都被我拋棄了。

這真如馬瑞克所堅稱的,是個錯誤?

一輛巴士靠近我疾駛而過,髒汙的雪泥飛濺到我大衣的衣擺上,我輕聲咒罵,趕緊從路邊倒退閃開。我最好還是留意眼前,不要讓思緒飄遊在過去。

我觀察一個男人,他的手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在雪未清除幹淨的路上散步。他對著她微笑,小女孩興高采烈地從這一小片雪地跳到下一片,一腳踩進雪堆。

馬瑞克從來不曾了解我。我尋找的是生活的和平、寧靜,以及做人的使命:將我那被人搶走的孩子養大。在與維克多的父親偷情後,我才辦到。

今日,回首從前,感覺自己那些年的行為愚蠢自私,然而心中有部分仍舊不後悔自己在這世上有了後裔。

不是所有人都成了惡魔和精神變態者;有些過著正常寧靜的生活,有些成了優秀的學者及科學家。真不可思議,天分會遺傳,不是隻有缺陷。

我在冷風中挺直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當中夾雜純淨的氣息、廢氣,還有各種氣味。萊比錫有獨特的氣味,我會很想念這座城市……

PDA響起,我把它從大衣口袋裏取出。十點半,還有半小時就得出發了。

我要往西到大西洋沿岸,南布列塔尼的一個小村莊,我曾經藏身的地方。那地方和萊比錫不同,但是同樣獨一無二。

我期待坐在海邊,看著海浪,聆聽永不止息的浪濤聲。我將舔著唇上的鹽粒,品嚐自由,前所未有地親近大海。走進浪潮裏慢慢消蝕,那將痛苦不堪,但是我想不到更好的死法。

永恒的大海將會把我溶解,不留痕跡。沒有屍體,沒有問題,我就這樣消失。

我打開PDA,點看上頭的名單,最艱難的任務擺在眼前。

我走向房子的大門,右手同時按了許多門鈴。當中總會有人為我開門。

我小心翼翼不弄出聲響,閃進大門,然後無聲地把門關上。一分鍾之後,我悄悄上了樓梯,到達伊蓮娜及艾瑪住的樓層。

或者該說:即將搬離的樓層。

她們正準備搬家,希望遠離佛利克,不再受他騷擾。

這讓我要辦的事容易多了。

鹽麵團做的名牌掛在門框上,上頭還有兩個裝飾聖誕樹的小球,門上懸著懈寄生——和去年一樣。

馬瑞克威脅我,如果我不和他到貝爾格勒,要讓我的後代一個也不留。這威脅一點也不具有危險性。如果真的一個也不留,那是再好不過的事。

伊蓮娜及艾瑪是我最後的兩個後裔。和無數祖先一樣,生來就有可能成為吸血鬼。在動身到貝爾格勒之前狠不下心殺她們,但是現在……

現在走進去將她們的頭切下來,公平嗎?她們兩個沒有異常行為,天性和善。伊蓮娜非常有數學天分,有望成為傑出的科學家。但是正因為如此,另一個聲音告訴我,她可能明天就被公車輾死,然後從墳墓裏爬出來成為現代的猛獸,引起大騷動,就像我當初一樣。

動手,理智命令我,但是良知保持沉默。它可能看到太多,於心不忍。結束過去,什麼也不要留。

我伸手按門鈴,鈴聲的旋律從門後傳來,接著我聽到快速的腳步聲。門開了,我看到伊蓮娜水靈靈的眼睛。

看見我,她愣住了。“誰?”她身上穿著一件鮮綠色毛衣,黑色的緊身褲,腳上穿著帶老虎爪子的拖鞋,深棕色的頭發結成翹在腦後的兩條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