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天午後,一個女人風塵仆仆的來訪。
做飯的阿姨想去敲門問問,來了客人晚飯是否要多做點?而門虛掩的,她透過門縫往裏瞅了瞅,一眼就看見子衿在哭。
她嚇得縮回來,連手中的石榴嚇得掉在地上也沒察覺,匆匆走了。
秦玫瞥了一眼門口,又把視線放回到麵前這人身上,呼出一口氣:“我這次來,就是讓你發泄出來的。我知道這些日子你過得很難。”
子衿哭得最凶也不過默默流淚,隻是這次這淚像是流不完了。
“你不是被人虐待也咬緊牙關不流淚的麼?彤彤身體還好著呢,又沒出什麼事,你哭成這樣子。唉。”她遞給她一塊手帕,右上角繡了一支玫瑰。
子衿搖頭,臉色白得幾乎透明起來。看得秦玫一陣陣心疼。
這時秦玫才發現她手裏緊緊攥著幾張紙,指了指道:“這難道?”
子衿低頭看著那紙,淚意更深,別過頭,把那些紙塞給秦玫。
“唔,離婚協議書。來真的了?”秦玫的心猛地一跳!看來問題比她想得更嚴重。
“你同意?”
子衿垂著眸子不說話。
秦玫把離婚協議書放到一邊,身子前傾作出聆聽的姿態:“你是怎麼想的?”
“我想尊重她的決定。”
秦玫點點頭。”可你甘心?”見子衿木著一張臉,搖頭:“你們倆啊……”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別說當事人,就是旁觀者都覺得無解。
這事明明不是她們的錯,卻要她們來承擔內心的煎熬。再進一步說,這事就算換做其他隨便兩個人,也不會是這個收場。實在令人痛惜。
黃彤是個純粹的人,她不允許自己與子衿之間,她是那個不潔的人。這幾乎就是一道詛咒,就算讓她和子衿勉強在一起,她的誠惶誠恐也要日日夜夜折磨著她。
而子衿……
這世上沒有誰比她更了解她。
她之所以和梁歆怡亦敵亦友,實在是因為兩人實質上是惺惺相惜啊。
子衿的母親精神脆弱,父親又忙於事業,外公那邊又是嚴厲有加溫暖不足。與梁歆怡的童年可謂沒有太多分別。親人對她們關注太少,童年孤獨寂寞,偏偏她們還是被當做未來集團或者家族接班人培養,這樣的“接班人”教育禁錮著她們的內心。於是反過來,她們隻好用付出表達自己的存在。用被人需要來滿足自己的孤獨內心。
她倆唯一的不同,就是梁歆怡可以付出給多個人,那麼多妹妹需要她來照顧。而子衿卻把這心隻給了最初的那個人。
於是弱小無害的黃彤正契合了她想要守護的心,從此走進了她的生命中。雖然這種關懷和保護是用自己的方式,對方並不是完全接納。但當這種保護已漸漸變成責任,之後發現沒能護著她,心裏的內疚便會成倍反噬。與其說她不願麵對黃彤的身體出軌,不如說她怨恨和無法接受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她無法麵對的是她自己吧!
這份不合常理的保護欲若是放在親情上麵卻是沒太多問題的,偏對方是她的愛人,想與她並駕齊驅追求平等的愛人。
一路走來,她知道麵前這人是付出了怎樣的努力才去除了原罪,最終學會以愛人的心態對待愛人。
而黃彤更是。她幾乎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從她豢養的金絲雀成長為一個與她並肩的愛人。愛了她多久,就為此奮鬥了多久。而現在,讓子衿接受“被玷汙”的她,就等於又回到原點,重新放回到籠子裏。而這次又加上諸如“施舍”和“憐憫”這樣的字眼,相信她是死也不願意的。
這樣看來,兩人繼續維持婚姻關係,隻是互相折磨,墜入永無天日的無解和矛盾當中。
可,兩人又是如此相愛。
秦玫記不得今天第幾次哀歎:“唉……”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了三稿,其中還是個車,都被我斃了
一切以人物在事件中最接近其真實性格所反應為前提
第218章2
黃彤幾乎癱軟,勉強扶住椅背,才不至於讓身體搖搖欲墜。樂文值得您收藏
而子衿則垂著眼睫,臉頰在陽光的斜射下,光影的弧度格外清冷脆弱。
兩人保持著這般靜而不動的狀態,直到紅葉帶Rob洗完手出來。
紅葉明顯感受到一種壓抑、絕望的氣氛,彌漫於兩人之間。連她這個旁觀者也感受到冰冷,不由得攥緊了Rob的小手,仿佛就能從這個稚嫩陽光的小生命身上汲取熱度。
“……聽阿姨說Rob過兩天上學了,我帶他出去買學習用具。”說完不禁加上了一句:“你倆好好談談。”她話音還未落,子衿抬眸望向她這邊。
就那一眼,讓紅葉心底一抽。
她分明看見她眼角紅了一小片,眼中水汽氤氳,一晃神的功夫,似很快蒸發掉。
如果是平時看見這般光景,她心裏一定會嗤之以鼻:至於這麼要強麼。但是前幾日她突然向自己示弱,竟然對自己這個昔日的情敵吐露了心聲,是怎樣害怕無助的心境才至於此?
奇怪的是,麵對同樣臉色蒼白的黃彤,她更擔心起她來。
越是看起來沒事隱忍的人,所背負的傷越重。這也是她前陣子躺在病床上強裝無事人的切身感觸。
子衿過來給Rob理了理衣服,柔聲細語道:“出去聽姨姨的話。”又喚來阿姨,讓她陪著一起去。
待三人收拾妥當,站在門口準備出發了,紅葉回頭望向兩人,一個神思不屬彷徨無助,一個隱忍不發冷靜堅強,這兩人哪個也讓人放心不下。
但是這是她倆之間的事,外人無從插手。
三人走後,房間再一次靜謐著。
黃彤恢複了些力氣,卻有些坐立難安。她性子就是這樣,很多事就要刨根問底,知道個絕對。這樣無疾而終的態度,讓她更加手足無措。
也就在這時,子衿慢慢地抬起手肘,另一隻手撫上肩膀,語氣頗為慵懶:“這些天帶Rob太累了,渾身像散了架。過來幫我揉揉。”
“……”
黃彤定定看著她,看她淡淡掃了自己一眼,於是心中一凜,隻能站起身巴巴地過去,雙手不知所措地按在她肩膀上。
子衿的肩膀單薄瘦削,觸及全是骨感。
隨著手上捏揉的動作,黃彤的大腦像被按了靜止鍵般,空茫茫一片。另外許是走動了一下,身體的血液不再像方才那樣凝固住,開始給大腦供應氧氣,運轉起來。
在此之前她說了什麼,好似是說了……離婚的話?
怎麼會說出來的?
為什麼會說出來?
是衝動麼?
不是。
是深思熟慮過的?
也不是。
離婚……哪裏是一個詞了,簡直就是她心裏的洪水猛獸,從未想過會有放它出來的那一天。與子衿分居的時候沒有,冷戰的時候沒有,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
有些話,不能說,說了就是覆水難收。就如這“離婚”二字。
黃彤心中不由得悵然痛悔,思緒翻湧如潮,更有一種一腳踩下萬丈深淵的恐懼惶惑。
她會答應麼?
還是,不會答應?
如果答應,自己可怎麼活?而不答應,她們又該如何相待相處?
這種無解的命題,巨大的無力感又一次漫天蓋地地向她襲來,方才還升起的焦慮等待,此刻卻被澆了個透心涼。
已是初秋的天氣,陽光雖和煦,涼意卻愈來愈盛。黃彤心裏說不出痛或者不痛,隻是瑟瑟的蔓延出一股悲愴的寒意,甚至五髒六腑都被凍得縮成一團。
而子衿卻像沒事人似的,眯著眼享受黃彤的服務。
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停下:“好了。”聲音溫柔中隱約有幾分顫意。
黃彤還沒完全從情緒中回過神,這聲音仿佛浮在雲端裏,飄渺恍惚得聽不真切,很快心髒似乎被捏住——
她說了什麼?或者,她即將要說什麼了嗎?
子衿轉過身——
黃彤臉色隨之變得慘白!眼睛烏溜溜的眨也不眨盯著子衿……
子衿隻是伸了伸胳膊,淡然道:“我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