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7年5月,第一支十字軍由戈弗雷率領,挺進尼西亞。弗蘭德伯爵羅伯特以及少年騎士唐克裏德,陪在他身邊。那位消沉了大半年的前任領導人--隱士彼得,也加入了隊伍。大部分十字軍還很尊敬他,把他當成東征的一個精神象征。但他已毫無神采,騎在驢背上落寞前行。
這支軍隊沿途經過了那個可怕的港口,當年“人民十字軍”在那裏遭到覆滅。十字軍戰士震驚地瞪視著,半年多過去了,這裏依舊散落著慘白的骨頭、腐爛的頭顱。血色已經淡去,但白骨還擺著扭曲駭人的姿勢。從這些姿勢裏,可以看出它們生前遇到了何等恐怖的屠殺。
這些屍骨讓十字軍提高了警惕,戈弗雷決定避開原來的路線。他找到了一條羅馬人鋪設的古老大道,但是這條道路早已荒廢,上麵到處是樹木和野草。走這條路費力些,但是更安全。土耳其騎兵不可能在這種地方設伏。
三千名十字軍,手持短劍利斧,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他們披荊斬棘,開出一條道路來。沿途他們栽下木十字架,給後麵的大部隊指路。
十字軍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路向尼西亞推進。
道路上一片沉寂,土耳其人似乎消失了。
5月6日。
尼西亞出現在地平線上。
十字軍停下腳步,凝神觀望。
這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穆斯林城市。這個城市有過光輝的曆史,當年它曾是羅馬帝國(以及後來的拜占庭帝國)在亞洲的璀璨明珠,如今則是羅姆蘇丹國最大的城市--也是它最強大的堡壘。整個國家的政治軍事均以尼西亞為核心,國王的後宮、金庫、司令部都在這裏。
小亞細亞的城市都隻駐紮少量土耳其部隊,但這裏是例外。為了對抗拜占庭,這裏聚集了最精銳的衛戍部隊。不過最可怕的並不是土耳其軍隊,而是城市本身。
尼西亞坐落在一個盆地裏。它的北麵和東麵相對平坦。南麵不遠處,一座八百米的高山拔地而起,俯視著整個城市。它的西麵,則是一個浩渺的大湖。湖水一直延伸出數十公裏。在高山與大湖之間,尼西亞蹲伏著,如同一個巨大的熊羆。
這個熊羆還披著一身堅實的鎧甲。
尼西亞的西邊被大湖保護。其餘的三麵都環繞著十米高的城牆,總長度達五公裏。一百多座塔樓矗立在城牆上,從十七米的高處窺伺著敵人。城牆外麵還有一道兩重的壕溝。
山與湖,牆與塔,聯手守護著尼西亞。
戈弗雷下令在城下安營紮寨。
這個時候,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幾乎是致命的錯誤。他深入尼西亞城下,卻失去了和後續部隊的聯絡。他的部隊是前鋒,波希蒙德的部隊應該緊隨其後,建立起一條穩固的補給線。
但是,一天過去了,波希蒙德沒有出現。
第二天又在焦急的等待中過去了。然後是第三天……波希蒙德還是沒有出現。
戈弗雷陷入了驚恐。部隊沒有補給,已經開始出現糧荒。上萬大軍屯兵城下,既無糧草又無援軍,現在進退兩難。
這是土耳其人的天賜之機。城外的十字軍孤立、饑餓,蘇丹如能趕在波希蒙德到達前一舉消滅他們,尼西亞之圍很可能就自動瓦解。
但是城內的土耳其人沒有行動。上帝給了他們七天的時間,可是他們始終安靜地龜縮在城內。
原因也很簡單--蘇丹的大軍此刻還遠在東方。
是的,蘇丹沒有在首都。
去年秋天,他親自率軍消滅了“人民十字軍”。此後,他就完全低估了十字軍。蘇丹知道十字軍在陸續抵達君士坦丁堡,也知道他們很快就會進攻自己。但這又有什麼了不起呢?他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像一群雞一樣容易宰殺。--他還有國家大事要處理呢。蘇丹帶領主力部隊開往東方邊境,他籌劃在那裏搶奪一小片土地。在蘇丹看來,這一小塊土地比十字軍重要得多。
這個決定改寫了曆史,也挽救了戈弗雷和唐克裏德。
上萬十字軍在饑餓、恐慌中等待了一個禮拜。據說軍中已經有人餓死。但是,萬幸的是:敵人沒有向他們發起攻擊。
城內的人在等待:等待他們的蘇丹,帶著大軍夾擊入侵者。
城外的人在等待:等待波希蒙德,帶著援軍和糧草拯救他們。
第八天,蘇丹的彎月旗還渺無蹤跡。一麵紅色的十字旗出現在西方的地平線上,波希蒙德的大軍趕在蘇丹前麵,抵達尼西亞,他們帶來了大量的食物。
十字軍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波希蒙德終於趕在了蘇丹的前麵!--他隻早了兩天,但那是命運攸關的兩天。
這次危機終於過去了。但是它暴露了十字軍的一個弱項:缺乏統籌,各自為政。戈弗雷可能決定快速進軍,波希蒙德則可能決定穩重緩行。十字軍還沒作戰,一支大軍就險些被活活餓死。所有人想到這個,都不由得毛骨悚然。
十字軍首領們從危機裏吸取了經驗。不久,他們就在軍中建立了理事會,首領們在會議上做出最後決策。會議上大家可以爭論,但決策一旦做出,所有人必須服從。這個機製運轉得非常成功,會上經常有激烈的辯論,但它的決策無人抗命不從。沒有最高領袖,而部隊依然可以團結作戰,在軍事史上這是相當罕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