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們死亡的速度實在太快,豬都來不及吃。最終,所有的墓地都不夠埋葬屍體。教皇隻好借助河水。他給羅納河舉行了祝聖儀式,使它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墓地。每天清晨,都有幾百具屍體被投入羅納河。他們順流而下,一直漂入藍色的地中海。在那裏,這些屍體將長眠海底,變成粼粼白骨。它們並不孤獨,在那年,無數屍體用類似的方式從各地流向地中海。
“來自比薩、墨西拿、卡塔尼亞、馬賽、塞浦路斯、大馬士革的死者和它們躺在一起。”
瘟疫中也有奇跡
教皇逃跑了。
他離開了阿維尼翁,躲進了郊外的一座城堡。在那裏,他閉門謝客,希望能逃過這場大瘟疫。教皇安慰自己??反正自己也做不了什麼,為什麼要留在城裏白白送死呢?教皇能活著,就是對基督徒們最大的鼓舞。自己染上一身黑斑,黯然駕崩,對上帝的事業又將是何等的打擊!
懷著這樣崇高的思想,教皇自顧逃命去了。
根據首席禦醫喬立克的建議,城堡裏燃起了兩盆熊熊烈火。教皇陛下就坐在這兩團烈火間。禦醫認為:熱度可以避免傳染。
教皇禦座旁,火焰日夜燃燒。遠處的阿維尼翁,死亡也在日夜燃燒。日複一日,屍體扔進泥濘的墓地,任豬啃噬。日複一日,屍體被拋進洶湧的大河,流向大海。而克勒芒六世卻活了下來。
他能活下來,是不是要感謝那兩盆火?沒有人知道答案。就連提這個建議的喬立克,恐怕也不知道。
喬立克出身農家。他虎背熊腰,一嘴濃密的胡子,走起路像頭大笨熊。跟人談話的時候,一嘴濃烈的大蒜味兒。但是一旦拿起外科器械,他就是全歐洲最靈巧的人了。
喬立克生於法國的一個小村莊。父母都是普通農民。不出意外的話,他也該是個農民,老老實實娶妻生子,種一輩子地。但喬立克有一種罕見的醫學天賦。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無師自通地學會處理傷口,矯正斷骨,在當地小有名氣。
有一次,有一位貴族夫人從馬上摔了下來,跌斷了腿。請來的醫生都束手無策。腿開始腐爛化膿,眼看就要保不住了。這個時候,有人把喬立克領來了。這個不識字的農家孩子給她處理了傷口。十天以後,這個女士已經可以去做禮拜了。
這次治療使喬立克的命運產生了轉機。一位男爵聽說了這件事,深受感動。他答應出一筆錢,讓這個農村孩子接受最好的醫學教育。從此,喬立克離開鄉村,走向了外麵的廣闊天地。
後來,這個農家孩子成了歐洲最優秀的醫生。他先後擔任過蒙彼利埃大學和巴黎大學的教授。由於命運的再次垂青,他應克勒芒六世的邀請,前往阿維尼翁,擔任教皇陛下的首席禦醫。
教皇克勒芒六世對醫學很有興趣。大家通常以為教會都是堅決反對解剖屍體的,但並非總是如此。克勒芒教皇就是解剖學的支持者,他鼓勵喬立克解剖屍體,“以便能發現疾病的根源”。喬立克很喜歡阿維尼翁,他在這裏一待就是二十多年。其間,他寫下《外科醫學大全》。以後的三百年裏,這本書一直被奉為醫學聖典。
喬立克留下一份關於大瘟疫的記錄。在所有的類似文獻裏,它的記錄是最翔實的。喬立克既有專業知識,又有冷靜的思維。許多編年史作家跟他比起來,就像一群隻會叨叨咕咕的公鵝。
教皇帶頭逃離阿維尼翁,大主教們也紛紛響應,喬立克卻留了下來。他從頭到尾見證了阿維尼翁的瘟疫。在記錄裏,他承認自己怕得厲害,始終生活在恐懼裏。但他還是留了下來。有人問他為什麼,他老老實實地回答:“怕讓人瞧不起。”
喬立克發現瘟疫不是一種,而是兩種。說來也怪,無論是薄伽丘,還是維拉尼,或者是其他作者,誰都沒能指出這一點。喬立克是第一個得出這個結論的人。
據他說,第一種瘟疫的主要症狀是吐血,從病發到死亡大約是三天。第二種的主要症狀是瘤子和癰,大多位於腹股溝和腋窩。這種病人大約能存活五天。但無論是哪種病人,都會持續發燒、疼痛。
第一種瘟疫死亡率更高,基本是百分之百。病人呼吸起來,極為痛苦,而且呼氣帶有腐爛的味道,喬立克斷定他們的問題主要處在肺部。而且,這種瘟疫傳染力更強。至於第二種瘟疫,死亡率相對低一些。病人能不能活下去,很大程度上要看瘤子的情況。如果瘤子最後變軟、破裂,病人有可能康複,否則還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