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澎湖戰役之後,明鄭政權就忙著開會,一幹人等嘰嘰喳喳,卻連個像樣的主意都拿不出來,主流的意見就是跑,至於往哪裏跑,有說去南下菲律賓的,馮錫範甚至還想過北上日本。還沒商量出個醜寅來,又傳來消息,台灣寧靖王自殺了。這個寧靖王,就是當年跟隨鄭經來到台灣的明朝宗室朱術桂,也一直被看做明鄭政權對外的一塊“招牌”,大勢已去下,“招牌”也沒了。
當時的台灣島,可謂人心惶惶,什麼流言都有,家家戶戶忙著逃難,許多有錢人二話不說,卷起東西乘船南逃東南亞。就在這時,澎湖之戰中的敗兵,也陸續跑回台灣島了,缺胳膊斷腿的,陸續在東寧街頭出現,正當大家更人心惶惶時,逃兵們的話,卻讓許多人不慌了:我們都是清軍放回來的。
他們確實是清軍放回來的,澎湖之戰,施琅累積俘虜明鄭軍士兵近萬人,對這些士兵,施琅的態度是“去留尊便”,有願意留下的自然好,願意回台灣和家人團聚的,還發放路費。施琅優待俘虜的事情很快在台灣島傳開了:對俘虜都這麼優待,何況台灣?
得知消息的明鄭政府,投降的建議也很快占了主流,但是一個疙瘩卻始終不解:施琅是和鄭家有仇的,他要報仇怎麼辦?
施琅來解疙瘩了:其實清朝平定台灣的整體方略,在戰前就定下來了,就是“寓撫於剿”,即在戰場取得壓倒優勢的情況下,采取招撫手段,力爭和平解決問題。在攻克澎湖列島後,施琅並沒有急於進兵,相反則在澎湖休整,不斷向明鄭政權發出和平信號。和平解決的突破口,還是放在了剛剛交過手的劉國軒身上,他從台灣俘虜中找到了劉國軒的親兵,托他給劉國軒捎話,表示不會與劉國軒為仇,如果劉國軒能促成明鄭歸降,他甚至願意和劉國軒結成兒女親家。為了表示誠意,施琅“折箭為誓”,對於軍人來說,這好比是發了毒誓。
施琅的誠意,最終打動了劉國軒,在明鄭政權內部,他開始極力主張歸順。他的意見在明鄭集團中尤其重要,畢竟現在台灣最後一支軍力還在他的手中,他都要降,別人還有什麼辦法?一向喜歡弄權的馮錫範也沒了主意。在劉國軒的堅持下,明鄭向施琅提出了條件,即清軍入台,必須尊重“三不傷”原則,即不傷百姓,不傷官民,不傷宗室。施琅全部答應,這時候的台灣島上,已是“民心既散,誰肯死守”。歸順,已經水到渠成。
七月十五日,台灣延平郡王鄭克爽上降表,正式宣布投降。七月二十五日,清康熙帝下赦諭,接受鄭克爽投降。八月十三日,施琅率一萬水師,從鹿耳門進入台灣受降。明鄭政府全體官員前來迎接,施琅當場宣布安民告示,禁止官兵劫掠百姓,一路紀律嚴明,於台灣百姓秋毫無犯。之後施琅巡視台灣南北,安定地方。十一月二十二日,清軍班師回朝,將鄭克爽並台灣官員一幹人等護送至北京。收複台灣的大業,至此徹底完成。
台灣的收複,意味著這場綿延數代人的戰爭,最終落下了帷幕,中國東南沿海,從此迎來了真正意義的和平。在這場戰爭中最終殊途同歸,做出選擇的人,也迎來了他們不同的結局。
進京覲見過康熙帝後,鄭克爽等一幹台灣降官們,得到了清王朝的妥善安置,鄭克爽受封海澄公,從此世居北京。劉國軒和馮錫範受封伯爵,馮錫範的事跡不再見諸史料,這個弄權弄了一輩子的小人,應該徹底老實了。而職業軍人劉國軒,一度曾擔任過天津總兵,在任上清正廉潔,與民休息,尤其是他在天津推廣水稻種植,惠民頗多,也深受康熙賞識,之後康熙曾多次賞賜他財物宅邸,過世時受封太子太保,在明鄭政權諸多降將中,他應是最受信用的一個。其餘如林興珠等部將,也各有任用,當年鄭成功收複台灣時建立奇功的“藤牌軍”,在台灣收複兩年後更被調往黑龍江,參加了清軍兩次收複雅克薩的戰鬥,繼續屢建戰功。鐵軍,走到哪裏都是鐵軍。
而台灣的曆史,也在這場收複之後,再次平穩走過了一個拐點。在台灣平定初期的康熙二十二年底,清政府“棄台論”一度甚囂塵上,即將台灣的全島人口盡數遷入內地,隻留一空空荒島。持此議的,是大學士蘇拜,該主張在清廷上下頗有市場,連當年舉薦施琅的李光地也認為,台灣島是可以拋棄的,至於荷蘭人要占,隻要他們願意納貢稱臣,也可以由著他們占。連收複台灣決心異常堅決的康熙帝,在戰事勝利後,竟然也認為“台灣彈丸之地,得之無所加,棄之無所損”。如果此議成真的話,這無疑是曆史的倒退,之前幾百年,數代人的心血,都將付之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