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時刻,卻還是施琅挺身而出,在台灣收複後,他為康熙上了著名的“恭陳台灣棄留疏”,在這份事關台灣命運的奏疏中,施琅絲絲入扣,以他幾十年來對台灣的理解,全麵分析了台灣對於中國的意義。包括軍事上鞏固邊防的作用,經濟上其沃野千裏,對國民經濟的支撐,甚至地處黃金海域,巨大的商業價值。奏疏中的每一個理由,都以他親身的見聞經曆為佐證,包括當年的海商經曆,海洋征戰,在鄭芝龍,鄭成功,清王朝幾家勢力間的反複輾轉,更包括了荷蘭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日本人,不同勢力與它發生的戰火糾葛,這是一份詳細闡述台灣曆史的著名奏疏,以一個老將軍沉浮海洋的一生為佐證,證明一個簡單的道理:台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清王朝收複台灣的戰役,真正的戰鬥隻有一戰,前後不過兩個月,而事後關於台灣命運的爭論,卻長達八個月,幾乎所有康熙朝的著名人物都牽涉進來,每天口水滿天飛的爭吵。到了康熙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一日,這場爭論也終於有了結果:依施琅奏議,清政府在台灣設台灣府,下設台灣,鳳山,諸羅三縣,繼承了南明時期鄭成功在台灣的建製,以中央政府的名義設機構統治。這以後的台灣,進入了它又一個黃金時期。在經過了戰後早期的“回大陸潮”潮後,從康熙年間開始,更多的沿海移民進入台灣島,至清朝乾隆年間,台灣島的人口已經突破了百萬人。而其經濟貿易,也和大陸貿易圈連接在一起。兩岸之間商船遊走頻繁,貿易繁榮,台灣的物產遠銷內地各省。這個五千年來中國領土中的蠻荒之地,至此已成中國國土密不可分的東南重鎮。18世紀清朝重行“海禁”前的台灣,依然延續了它在東亞貿易圈中的特殊地位,更有了中國大陸的堅固依托,兩岸的經濟,文化,從此更成為難斷的血脈。
戰後的施琅,也得到了清王朝的表彰,被清王朝晉封為“靖海侯”,並永鎮福建水師。之後施琅在台灣招納人才,穩定人心。並力主解除海禁,發展工商業。雖然也有過壟斷貿易,掠奪田產之類的劣跡,但因他不世的功勳,依然有理由得到尊重。
然而他做的最值得尊重的一件事,卻是在康熙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即收複台灣戰役結束的伊始,那時候的施琅,是剛剛打贏一場戰爭的勝利者,所過之處,無不是鮮花,崇敬,乃至逢迎巴結。全島上下,上至明鄭王室,下至官民百姓,對他無不恭恭敬敬。可謂威風到了極點。
然而就是那一天,一直威風的施琅,卻莊重的更衣,備禮,不坐轎不騎馬,步行出發,來到了一個地方,焚香,叩拜,獻禮,恭恭敬敬,來拜見一個人。一個他念念不忘數十年的仇人,卻也是一個給予了他一條道路,並令他奮鬥終身的前輩。
他到的地方,叫國姓爺廟。他拜祭的人,是鄭成功。
自南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民(大量泉、漳移民)。逮賜姓啟土,世為岩疆,莫可誰何!今琅賴天子威靈,將帥之力,克有茲土,不辭滅國之誅,所以忠朝廷而報父兄(應為“父弟”)之職也。但琅起卒伍,於賜姓有魚水之歡,中間微嫌,釀成大戾。琅與賜姓,剪為仇敵,情猶臣主。蘆中窮士,義所不為。公義私恩,如是而已!
追隨過他的身影,分享過他的光輝,衝撞過他的威嚴,逃避過他的憤怒,怨恨過他的絕情。然而沉浮起落,戎馬奔波,卻最終走上了和他一樣的道路,奮鬥著他所曾奮鬥過的事業。
直到此時,此刻,相逢,未笑,恩仇卻早已盡泯。因為,殊途同歸的他們,都是炎黃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