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加空族……”代德威莫回憶著自己看來的資料,以及現場時的那種緊迫感,不知不覺感到後背有點發涼;“或許聖職者們能有更多的說明。不過從我的角度看,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摧毀一座城塞,這是單指她在能力上的破壞力而言。”
伯爵了然地點了點頭。隨後他又問:“換而言之,能夠導至他來到物質界的,你所提到的另一個存在,也具有對等的能量級別?”
代德威莫點了點頭。他注意到,伯爵使用了法師們在論證課題時使用的術語“物質界”來稱乎“凡間”。伯爵雖然自稱“對魔法隻略知皮毛”,但是他對魔法的認識應該遠超出“皮毛”的等級。
伯爵沒有在意代德威莫那一閃即逝的思索表情,他所想的是更為嚴重的事情:“那麼,是不是可以認為,‘對方’是從下層世界來的?”
“下層世界”就是魔界,也就是眾神之戰中,福波斯帶領其軍團將黑暗眾神所驅逐到的地方。那裏遍布著魔鬼、小魔鬼、惡魔和黑暗生物,每一種可以將人間窮凶極惡的壞人反襯得像一個聖徒。不過,代德威莫對伯爵這不詳猜想的回答,隻是微微地搖頭。
“從空間魔力原理上,我完全無法計算‘對方’的來源。”
因為在計算過程中,有三個不可知的條件,而已知的關鍵條件無法鎖定或是排除它們——代德威莫差一點就要這樣解釋下去,所幸及時刹住了話頭。
伯爵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不知所指為何意。代德威莫略搖了搖頭,不過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伯爵輕輕拍了拍手,於是祈禱室沉重的木門發出蒼老的聲音打了開來。
代德威莫對自己識人的能力完全沒有自信。他缺少感受對方氣質的直覺,同樣也沒有從細微之處分析他人的經驗。所以在他看來,現在從門裏進來的那個年輕男人,隻不過是一個穿著淺色布衣,長相普通的城市人。如果硬要判斷那個人的職業的話,代德威莫大概會把他歸入“商店的會計學徒”或是“新入行的珠寶販子”一類。
不過,伯爵揮手示意那年輕人就坐之後,對代德威莫介紹說:
“這位是本人見過的最好的信息調查者,您可以稱他為厄魯格。”
信息調查者就是替人出外,以種種合法不合法、道德不道德的手段搜集情報的人。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密探。代德威莫略有一些吃驚,因為他沒想到一個密探會是這個樣子。不過略一思考也就釋然:越是不被人在意的人,越容易弄到情報。
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這樣的評價套在名為“厄魯格”之人身上,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厄魯格根本不在乎代德威莫用什麼表情麵對他,他隻是大大咧咧地伸出右手來,說:“你好,法師先生。”
代德威莫條件反射地伸出手去,與密探的那隻手互握了一下。
“你看來不太精神,小法師。”厄魯格用驚訝的語氣說著,然後自己先笑了起來;“不過年輕的法師看來總是沒什麼精神的,因為他們把精神都用在咒語中了吧。”
代德威莫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位密探說的正是事實。
伯爵似乎很愉快地看著代德威莫與厄魯格的會麵。等兩人都靜下來之後,他才說:“路法斯先生,在這件事上,雖然本城有很多位傑出的法師,但本人可能不得不時常借助身為親身經曆者的您所提供的助益。厄魯格是一個十分傑出的人,如果本人需要向您傳達信息的話,本人會希望他將在我們之間充當信差。”
伯爵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代德威莫會拒絕的事。不,或者可以說,他的意思是“就算你打算拒絕,我也不會允許的”。代德威莫聽懂了這句話,不過沒有太大的反彈。
他並不覺得,在這樣的一件事情上幫忙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另外,北城傭兵團的成員,本來就是為了“從怪物的魔抓下保護瑪欣城”而被雇傭的。
幾乎是等於與伯爵簽定了口頭合約之後,代德威莫與厄魯格從祈禱室裏走了出來。沒有仆人來引領他們。厄魯格拉起代德威莫的手臂,輕車熟路地沿著與代德威莫來時不同的路走去。
代德威莫輕輕抽回自己的手臂,引得密探回頭凝視著他。
“代德威莫·德康·路法斯先生……您是一位傑出的法師。”
代德威莫口頭說著感謝的話作為應酬,但心裏卻覺得對方的話裏不帶好意。
厄魯格微笑起來:“您的眼睛是綠色的呢……和傳說中的‘哈貝爾家族’一樣。”
“是啊是啊,而且最近時常有人風傳‘哈寇爾家的繼承人回來了’。”代德威莫有些不耐煩地說。
“當然了,那可是我特意散播開去的。”
密探心中這麼想著,但是沒有說出來。
在廣場上竟然能偶遇一位有著綠色眼睛的拜艾比裔法師,厄魯格不知道自己是好運還是別的什麼。當然,散布謠言並不會帶來什麼好處。不過,“法師家族哈貝爾家可能重振”——一旦這個念頭在人們腦子裏紮了根,瑪欣原本就很混的水就會更混了,而他厄魯格正是一個擅長在混水中摸魚的家夥。
收起這些想法,厄魯格再次細細打量眼前的少年法師。根據上次在廣場(單方麵)偶遇的觀察結果,眼前的這個少年似乎是一個會為了有趣,而不是實用性而操控法術力量的操法者。雖然普通人之間盛傳法師都是這一類人,但是厄魯格心中知道,真正本性如此的法師已經很少了。
注意到密探在看著自己,代德威莫問了一句:“怎麼了?”
“沒怎麼。”厄魯格親切地回答,“隻是,你好像不喜歡我。”
“……嗯。”代德威莫在做出回答前遲疑了一下,不過他還是說了出來:
“隻是對您的職業……有一點偏見而已。”
“是啊是啊。”厄魯格混不在意似的,“我知道你所說的偏見是什麼,不過,那大多都是事實啊。”
停了片刻,他挑起一邊嘴角說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忠誠心總是多到不能再多,有的時候,實在是不得不把它們分給幾個不同的主人,活才幹得下去啊。”
代德威莫本想說句什麼,結果被厄魯格嗆住了,什麼也沒說出來,反而是輕咳了兩聲。
很快走出了伯爵的宅邸,代德威莫發現天色已經完全地暗了下來。太陽已經消失在城市的一端了,天邊殘留著些許的金色光芒,而頭頂上的部分已經成為了發紫的深藍色。是每是必然會出現的日落景色,但代德威莫卻覺得自己似乎有很久沒有看過到過了。
厄魯格有禮貌地請代德威莫一同到廣場散步再回去。代德威莫並不是很有興趣,但不知為何,他似乎很難拒絕新認識的密探的誠意。
厄魯格似乎也確實知道代德威莫盡早趕回駐地的必要。他帶領代德威莫去的並不是瑪欣城的中心大廣場,而是鄰近城門處,公共馬車車棚附近的廣場。代德威莫曾經來過這裏一次,上次來時,他在這裏記住了同一傭兵團的聖職者凱笛·拉克的名字和相貌。
趁著代德威莫在四下打量的機會,厄魯格稍微離開了一小會,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捧上了熱的烤餅幹。
“那,給你填填肚子吧。瑪麗阿姨的烤餅幹很好吃的。”
露出如同陽光一樣明亮而純潔的笑容,厄魯格將包在紙包中的餅幹分出一半給少年法師。代德威莫猶豫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隨即因手上傳來的高溫而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