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顧自解釋著,全然沒想著要問我起這個名字的初衷和意思,他解釋的也好,我便不反駁,點了點頭。
看他的樣子,倒是頗為喜歡這個名字,笑得甚是開心。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便帶著你和孩子回茶苑去,那兒清淨。
“荀卿的醫術可大有退步,治了這樣久也不見你有什麼起色,還得我日日守著你吃些什麼,忌這個又忌那個的。可要再吃幾口,你吃得可不多...”
他嘮叨著,又捧著碗想要喂我吃粥,我便遂了他,又多吃了幾口。他一直微笑著,仿佛如今最是幸福安樂。
而此時,何嚐不是我的溫存。
我心知自個兒此次大難而過,身子更是大不如從前,不知為何,我隱隱覺得這一劫過的凶險,必有後患。
荀卿進屋來給我請脈,我便尋了由頭叫靜秋去膳房取些牛乳糕來,隻說我想吃了,便使屋中隻剩下我和荀卿二人。
荀卿坐在榻前,微微低著頭,細細為我診脈。
這已是他進屋後三次為我診脈了,卻不說半句話。
我隱隱有不詳的預感,本覺得實在疲憊,不願開口,還是問了一句,“荀大人,我的身子如何了?”
他終於抬眼望了我一眼,遂收了手,理了理袖口,垂手坐在一旁仍舊一言不發。
“無妨,大人直說便是,我的身子如何我最是清楚,我隻想要大人給我一句明白話。”
荀卿微微撇過頭,輕歎道:“王有命,臣萬死不辭,即便我壓根兒不願你繼續活著,還是拚盡一身醫術,暫保你和小公主能夠兩全。”
我歪了歪唇,並不意外他這樣說,隻是覺得微微諷刺。
暫保二字,卻有珠璣。
暫保,便是隻保得了一時。
不知為何,此刻我竟絲毫不畏懼死亡。這一生,區區二十來年,我卻經曆了多次生死,如今更好像是什麼都不怕了。
他這樣坦白,未嚐不是好事。
我原本以為,生下孩子,我便不會再睜開眼,對我來說,此刻已是多餘。
“我...還有多少時日...”
“....隨時即歿。”
隨時...也就是連他也不知道我何時會死,他料不到,也或許下一刻,我便鼻息而亡。我扯了扯嘴唇,不禁笑起來。
“若你再憂思,複致五內鬱結,怕是撐不過幾日。我不會再拚盡保你,即便我願保,你也活不了。”
憂思。
何謂憂思。
如今我活著,何嚐不是一種折磨,家仇情恨,萬般皆是命。可我的孩子,我愛的人,我如何舍棄。
我這一生,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也許此刻,我該為自己活一次,該為自己做一次決定,一生的決定。
“荀大人,良錦求你,再拚盡保我一月無虞,良錦便此生無憾。”
我望著他,定定道,聲線卻是不自覺的微微顫著,轉即重重咳起來。
“我...保你。”
他沉沉道,扭過頭來直直望著我,漆黑的雙眸中似乎有一種我看不透的情愫。這個人雖談不上對我有好感,但此刻,卻似乎對我有幾分感慨和讚許。
不知是與不是,我卻是這樣理解。
否則,他豈會應允我。
一個月,隻需一個月,我要為此生,為自個兒,做一回主,不為任何人,不為任何事,隻為自己,活這最後一個月。
輾轉我竟將一碗粥都吃下了,他眯著眼笑,將碗放到一旁去。
說是無憾,豈會無憾。
我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南桀的王,我的生仇,就連亡靈後也是我的死敵,可卻是後來我最珍惜的人。
我在乎他,我付出了些許真心,在他拚盡一切為我的前提下,我終於明白,這是一種不同於前者的愛,不同於阿慕的愛。
已是這一世,最大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