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不過三字,我不舍。
可卻又恨,極恨。
眼眶有些濕潤,使得我不敢眨眼,瞪著眼,急忙道:“阿葦,抱我。”
他微微一愣,旋即笑靨加深,伸出雙臂,“好,抱你。”
他扶起我雙肩,自個兒坐在床榻邊兒上,隨後攬住我,使得我的頭靠在他肩上,半個人倚靠在他懷裏。他攬住我的腰,下巴輕輕磕在我額前發上,輕柔緩慢。
靠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的溫暖,心裏仿佛又是安穩了許多,使得我愈加不害怕死亡。
這最後的溫存,我不悔。
怨隻怨,生不逢世。
“阿錦,自從西琅澈死後,你我之間便疏遠了...我知道,你定不會原諒我,便也不敢見你。自那時候起,我每日都會在茶花小苑外種下茶花種子,每日種下一粒,到如今已經數不清種下多少,少說有幾百顆,也不知將來會不會開出並蒂茶。
“來年茶花遍野,你身子也好了,我們便日日賞花,此生不離。”
他輕聲說著,細細期翼著未來的日子,叫我聽著也有了一絲憧憬。不覺之間,眼角已有淚水順頰而下。
我微微低著頭,不使得他發覺。
遍野茶花,一定是極美,隻可惜我看不到了。那遍野的茶花,每一株,都有他的情,他的真,真想看一看。
真想看一看。
抱歉,你此生所有美好的期盼,終要成泡影,我不能陪你走這一生一世。
抱歉,我隻想為自個兒做一回主,我要生死不由命,此時我的生死終於由了我自個兒一回,我問荀卿要了一碗藥喝下,終不用再受折磨,也終不用他費心思再繼續保我。
“噢,對了,你回頭可要教我刺繡,我要重新繡一個香囊給你。你娘曾是聞名於世的繡女,你定能將我教好,繡一個跟你繡的那個一模一樣才行,再給我們的女兒繡一個。”
“好,我教你,教你繡一個一模一樣的,茶花也能並蒂...”
“嗯...阿錦...原諒我好嗎?”
我輕笑道:“我從未恨過你...愛恨無怨尤,也許,我們都沒錯過...”
他低低道:“我知道你有心結,我盼望能用餘生化解你的心結,等到落眠長大成人,你我定能永世溫存。將來,我必不會叫落眠受一丁點苦,一定為她找一個真心愛她的良人,叫她一生幸福。”
我放低聲音,有些乏了,懶懶道:“好,給她...找個好郎君。”
“嗯...阿錦,你...”
“阿葦,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就在你懷裏...”我打斷他,已慢慢合上眼。
他頓了一下,抱緊我,旋即道:“好,你睡吧,我守著你,等你醒了,我帶你去茶花小苑看茶花。”
“...好,我等...”
淚痕幹澀的凝在頰上,我很想伸手去抹一抹,終於沒了力氣。
抱歉,阿葦,我等不到了,等不到看那遍野茶花,等不到相愛相守的那一刻,此生萬般不由人,此生萬般皆是命。
能與你曾有溫存,能自主命門,我已恨,已憾,隻是還有些許...些許不舍。
抱歉,我無法在你懷中蘇醒了。
抱歉,阿葦,你大抵會因為我的死,而痛不欲生。
我忘了說,我愛過。
我的死,大抵對你便是最大的報複,我報複了你,自此以後你我便兩清了。
牆垣深深,亙古白茶聞舊人,曲終散,不如相思一場;
生不逢世,生不逢事,上碧落下黃泉,何以終相負;
縱傾國,縱然傾城,縱情恨綿綿,縱無期再合歡。
我愛過,縱不如你愛我得多;因除了愛,還有綿綿的恨,綿綿的恨亦是愛。
我忘了說,我愛過。
我忘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