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是有一個人,會讓我在教室裏,焦灼不安地等待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時,愈加地煩躁。她就是我一直討厭著的張小凡。我們之間,很少說話,而這,更讓周六放學後的教室,因為過分靜寂,讓人的心充塞了莫名的嘈雜和喧囂。張小凡與我一樣,會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才離開教室。但這是她一向的習慣,即便是平時,她也是趕在宿舍快要熄燈的時候,才悄無聲息地推門進去。她不過是個太過用功的女孩,所以周六放學後,也要利用不多的時間,總結一周的學習。而我,卻是在她均勻的呼吸裏,一邊嘩嘩翻著課本,一邊祈禱她快些離開,這樣,我就不會在拐角處,被她瞥見我隱藏在從容裏的滿麵塵灰。可是,張小凡卻總是有條不紊地做完她的事,才安靜地離開。照例是輕揚著下巴,視線冷靜淡定。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讓她畏懼。每每聽著她的腳步聲,在靜寂的樓道裏漸行漸遠的時候,我的心,才會倏地沉下來;繼而迅速地收拾好書包,衝出門去。
每次父親老遠地看到我,都會開心地按起車鈴。我迎著這清脆的鈴聲一步步走過去,總會覺得愧疚,然後便恨那個張小凡,若不是她,父親也不會饑腸轆轆地等我那麼長時間。雖然父親並沒有說什麼,但我還是知道,其實每一次,他都會提前一個多小時就來等我的。如果張小凡拖延一分鍾,那麼,父親也會跟著多等我一分鍾。張小凡,你不就是想在外人麵前表現你的勤奮嗎,可你為什麼偏偏在周六,還要在我麵前得意炫耀呢?
幾個月後的又一個周六,我在張小凡走後,習以為常地向學校百米外的拐角處飛奔。到達拐角後,無意中一歪頭,在拐角的另一側,竟是看見張小凡,正坐在一個人工改裝的電動三輪裏,衝著車上一個農民工一樣的樸實男人,笑說著什麼。男人在發動機車的時候,看上去似乎很費力,最後是張小凡跳下車來幫忙,車才突突地發動起來。我在張小凡扭身上車的那個瞬間,迅速地轉過頭來,催促父親說,快走吧。
走出去很遠了,我才試探地問父親:“剛才那個拐角處的男人,你認識麼?”父親沉默了片刻,才輕聲回道:“隻是說過幾句話,他左腿在工地上落下了殘疾,隻好開了電動三輪出來拉些散活,他女兒幾次讓他去校門口等著,他都不肯,該是怕女兒的同學看見了,難為情吧。”我在父親淡淡的講述裏,突然地有些難過,我終於明白了張小凡沉默又倔強的眼神,明白她在周六的拖延,隻是為了維護自己父親那驕傲的尊嚴,明白我和張小凡之間,原來,相差的,不隻是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