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清早就留意著陳老太太,一見她臉色變化,手下就放開了淳哥兒,笑道:“祖母等著你呢。”
淳哥兒回她一笑,這才轉身走向陳老太太,陳老太太斥他一句道:“你三姐姐病方好,哪兒能與你到院子裏瘋玩?”
淳哥兒得了雅清應承,聽著此話也不反駁,隻拉著她手嬉笑。
陳老太太原還想著責斥兩句,淳哥兒又是撒嬌又是賣好,不一會兒祖孫兩人又笑做一團了。
正說笑間,正院來請的嬤嬤們已經到了。
雅清這才記起如今這杜府裏頭,打頭第一份貴重的就是那位老祖宗董氏,而後依著輩分卻是她這位長房的老太太陳氏了,就是正院老太爺杜勵見了陳氏,也該正經行禮叫一聲大嫂。
眾人收拾一番,便一同往正院裏去。臨行時任氏上前去扶陳老太太,她卻擺了擺手,隻道不必了,可方轉過臉卻又示意一個丫鬟上前攙扶她。
任氏當下一愣,臉色一沉,隻作不為意。
雅清看在眼裏,又是暗暗咬了咬唇。
這回往正院去,雖走的是老宅子裏東西橫穿的夾道,但距離還是有那麼些,陳老太太便令下人抬來了軟轎子,她抱了淳哥兒坐一處,任氏便攜了雅清。陳瑾兒與雅婉自坐一頂,涵哥兒推了,卻是跟在陳老太太轎子旁一路說話。餘下的何姨娘方姨娘也跟在後頭步行。
任氏一進了轎子臉色就再也不佯作平靜,立時顯得有些陰鬱不樂,走了半路一句話也沒說,隻緊緊地抱著雅清手臂。
雅清自然知道這是何故,就方才那一小段時間,陳老太太就不知對她明裏暗裏撒了多少火氣了,虧得任氏是個性子堅韌麵上端的住的,若換了方姨娘那種性子,怕不是早不管不顧地鬧將起來。
雅清不知往日她們生過什麼嫌隙,這深宅當中婆媳兩個磕磕碰碰自然會有這樣那樣的不愉快,這根源她不知,自然也不好胡亂說話去勸。她暗暗歎氣,想了想還是笑著問她:“母親累了麼,若是累了,在這轎裏歇上一會兒吧。”
任氏也知是她麵容難看的緣故,便應了一聲:“嗯。”答應過後卻是沒有歇息的舉動,隻怔怔看著雅清,伸手撫弄她的頭發。
雅清心中略有些不忍,勸了一聲:“母親,不用想那許多,您顧著自己身子,自個舒心高興便罷了。”
任氏明白她的話意,欣慰一笑,歎道:“還是我們雅清貼心!”
雅清眼珠子咕嚕一轉,便笑道:“還有淳哥兒呢,不是我哄母親高興,淳哥兒聰明伶俐,以後自然能學成詩書,一路考上狀元的!”
雅清這話有些童言童語的誇張得意,果然逗得任氏轉憂為喜,伸出手一點她的額頭,打趣道:“你這鬼丫頭,盡揀那好聽的說,也不知如何學來的。淳哥兒能不能考上狀元不知道,但給我們小雅清選個狀元郎夫婿卻是能夠的。”
雅清一聽這話頓時覺得無語,裝作半懂不懂的反問她:“為何?”
任氏也不覺有異,依著雅清這潑猴性子,想來也不到一聽要給她選夫婿就害羞的年紀,她也不怕拿這話來逗她。當下任氏隻覺好笑,聽雅清問及還道:“不記得你大姑丈呢?他可是仁豐三年的探花郎。還有你五姑姑……那時她也嫁得極好……”
雅清開始還是好奇聽著,聽到後頭半句卻是有些詫異,為何她從任氏口中聽出了那麼些惋惜感慨?她忍不住問:“五姑姑怎麼了?”
任氏隻說了一句:“那時你爺爺去了,她身子不好,不多久也去了。”想來是覺得這話這時與雅清說不好,很快她又轉回笑道:“杜府的姑娘們精貴著呢,可不是能給你選個狀元郎?”
雅清便跟著一笑,又去扯任氏袖子鬧別扭,“母親盡取笑我吧!”
任氏又被她逗得笑起來。
雅清臉上笑得純真,其實心中對所謂的簪纓世家又有了更深的認識,雖說如今老宅嫡係幾房人口當中並沒有多麼顯赫的官位權勢,但若加上那些同宗族人和親近的姻親,便不一般了。
其實隻要想及陳老太太的出身也就明白,雅清從陳瑾兒口中可是聽到了一位王妃娘娘姑母。既是能出一個做王妃的姑娘,那陳家是何顯貴家世便清楚了。而雅清的爺爺杜修在時,雅清太爺與他都做著京中高官,杜修娶得是陳氏女,姐妹們又都嫁得極好,想來那時也是杜府繁花錦簇富貴榮華的時候,沒成想,卻是……早早身死。
而杜府也是那時才漸漸隱落靈山城。
雅清猜測任氏方才提及她的五姑姑時隱了半句,那五姑姑怕不是因傷心父傷早逝,而是她的夫家因當年的事被牽扯上了,如此,她自然是苦楚慘淡的。
隻不知,那年生的到底是何事,最後成了杜重乞骸骨辭官歸鄉,杜敏身死餘下寡妻幼子,從此長房失勢二房杜勵掌家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