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璋負手遙遙的看著覆顏,許久沒有說話,覆顏也不閃不避的迎著他目光。兩人之間既不是尷尬難堪,也不是暗流湧動,隻這麼靜默無聲的對視著,旁觀者誰也猜不透兩個人在想什麼。
澤天則猜測他家陛下大概是不知道還能跟覆顏說什麼。
淵崢顯然並不喜歡這種情形,出聲催促覆顏不要久站,回帳子裏休息。
覆顏點頭,又抬手平整了白布褶皺的邊緣,轉身離開前開口解答了眾人掛心一晚上的疑慮:“她是商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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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天熱,商嬈第二天便被葬下。外人隻道是南域的大祭司英勇壯烈了,對著飛舞的白幡紙錢唏噓不已。
而王帳裏,一眾人齊刷刷盯著坐在中間的覆顏,仿佛要用目光把她鑿個通透好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如假包換。
“我趁天軍找過來之前把身上的衣飾都換到了商嬈身上,然後故意弄出動靜把天軍引了過來。”
覆顏神色平淡的解釋著自己如何能“死而複生”,好像是在講別人的事。
炴姬追問道:“可商嬈不是在南域嗎?”
覆顏目光定了定,反問道:“你們知道雙生子母咒麼?”
眾人皆搖頭,隻有商成和胡離的臉色稍稍變了變。
“雙生子母咒,是南域魑魅族特有的,而且唯獨隻有用於血脈相通的雙生子才會應驗的法咒。子母兩咒,一旦法咒生效,承母咒者便會負擔承子咒者受到的一切傷害,直到其中一人或兩人都喪命,法咒才會失效。而法咒一旦生效,無論是誰,即便是施咒者,也無法解咒。”
“這個法咒自上古流傳下來,早已經被列入禁忌。發兵之前叔叔才告訴我他已經給我們倆下了子母咒,並以此作為說服我代替出征的籌碼。”
覆顏對子母咒知之甚淺,隻道若她受到傷害商嬈就會替她擔了而已,也並沒有料到自己這趟出來會倒如此一大場血黴,還特意在出發前借看望商嬈的機會說了刺激她。
卻不知道子母咒更變態的地方在於——若法咒生效,無論承子咒的覆顏在哪,商嬈都不得不被召喚到她身邊,逃無可逃。
更不知道,商梁竟然是真的信守承諾給她們下了貨真價實的雙生子母咒。
王帳裏靜了片刻,澤天出聲道:“所以你剛回來便能下地行動,是因為商嬈替你把傷全都擔了?”
覆顏點點頭,又搖搖頭:“現在身上的傷,是我恢複意識之前受的。恢複意識後受的傷因為危及性命,求生的本能讓法咒生效了,那之後的傷才是由商嬈替的。”
其他人聽得有些模糊,重璋卻知道她指的“恢複意識”恰是在他紮進她胸口那致命一劍之後,目光不自覺落到她心口處。
“而且,也還有伏雅幫忙的緣故。”
重璋的目光重新回到覆顏臉上——那天衝進法陣帶走的覆顏的,正是伏雅。
炴姬驚訝道:“伏雅?他幫了你?”
覆顏點頭:“是他幫我擋著追來的天軍拖了時間讓我躲起來。”抬手指向心口,“這裏的封印,也是他分了法力幫我補好的。”
重璋皺起眉:“那他人呢?”
覆顏目光一黯,撇開眼道:“誰知道呢。”
卻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意思,沒再追問。
又是一陣沉默,胡離想到什麼似的疑惑道:“不過那時在陣前,商嬈的樣子怎麼完全不像被冤枉擔了傷還要替死的人?”
覆顏的神色無甚波動,半晌仍是:“誰知道呢。”
她那時的注意力並不在商嬈的表現上麵。
商嬈擔的不僅是她受的傷,還有法咒生效後她的記憶。她還記得商嬈出現在她身邊時,捂著胸口的劍傷,依然是神色怨毒不甘的:“嗬,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心上人麼,下手還是跟一百年前一樣絕情啊。”
她沒有立刻開口,把自己的衣飾給商嬈換上後才道:“是啊,可惜這次你不能對我趕盡殺絕了。”
她原本不想最後了還出言惡毒的,隻是這種被人一眼看透的嘲諷,實在逼得她氣血上頭。
後來她無力走遠,隻能躲在林間坡地上遠遠看著陣前發生的一切。
當看到黑壓壓的箭雨隨著重璋的手勢鋪天蓋地向商嬈而去的時候,覆顏默然看著重璋,卻是自嘲的笑了。
商嬈的諷刺沒錯,那就是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隻是應該加上[曾經]。
對於跟重璋的陳年糾葛,覆顏自認早就已經放下了。
隻不過放下和死心,終歸還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