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3 / 3)

胡離說到這裏的時候,覆顏已經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

“魔界始終設置不出像天界那頭那樣的結界,或許是因為神魔有別,所以每次異動的時候,隻能選擇用最少的犧牲,來換取魔界下一段的安寧。”

覆顏沉默了許久,澀然開口:“所謂最少的犧牲,就是曆代魔君傾盡己身修為,化解那些積蓄的戾氣麼?”

“這也是曆代魔君必須足夠強大的重要原因。”胡離抿出一個完全不像笑的笑容:“或者那位魔君不願獨自犧牲,那麼便是整個魔界與他陪葬。”

“所幸魔界至今還沒有出過這樣的昏君。”

這之後覆顏沒有再問過重璋的下落。

在樹杈上靠久了後背被硌得生疼,覆顏動了動,下意識的抬手摁了摁心口。

重璋的精魄,依然安安靜靜的蟄伏在這裏,如今卻已不需要再花費大量法力來遏製了——自從異動那天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過後,它就一直沉寂了下來,或許是因為已經失去了能與之共鳴的主人了吧。

魔君下落不明後,暫時還沒人坐上魔君的位置。不過魔界並未因此陷入混亂——君王被推翻被.幹掉的事在魔界司空見慣,各個部族在魔君空缺的情況下都有各自的應對,不會出現亂成散沙的情況。而且邶都在炴姬、澤天和息塬的把持下,依然有序——原本論實力論背景論功績,息塬都是十分得看好的魔君人選,隻是他並不願意。

對此覆顏並不感興趣,所以也沒多留心。這些年她養成了到胡府過夏天的習慣,每次住上個一兩月,無名城裏逛一逛,魔林裏走一走,有時候還會到被封印住的神魔之井邊上看看,平時就在胡府裏陪胡離喝喝茶聊聊八卦,夏末時淵崢便會來接她回南域。冬天的話,也會去邶都看看炴姬澤天他們。其餘的時候她大多留在南域,日子平淡無瀾,就像一潭無風刮過的淺水。

坐得久了,陽光開始變得燥熱刺眼。

恍恍惚惚,似乎還是許多年前的某個盛夏,她在小五的背上俯視著飛揚塵土中黑發長衫的俊美少年,對方輕笑看她,說“姑娘好身手”。

亦或是在洞天迷鏡裏的那個月夜,溫柔抱著她輕吻她頸項的人,笑容逆著月光,朦朧中唯見目光灩瀲:“吵醒你了?

……

那場異動來得那麼突然,覆顏根本沒來得及見到重璋,事實上,自從她從軍營搬到胡府後,就再沒見過重璋。那時他在哪,在做什麼,異動後是如何趕到神魔之井,趕到後又做了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就像做了一個完全沒有細節的夢,以至於到現在她對此依然沒什麼真實感。

那時候撲麵而來的事情太多,她還沒調整好情緒,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結果他居然就這樣了。

這是一種很難描述清楚的感覺,有一個人,你或許不再愛了,但卻也無法割舍,留在心裏橫豎都是根刺,當真拔.出來卻也是要疼痛流血的。

她記得開頭兩年她娘常找她閑聊談心,有一次歎道,人這一輩子注定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豔時光,一個溫柔歲月。

前麵那個,是留在心底用來想著念著的;後麵那個,才是陪著自己共度餘生的。

覆顏微微閉上眼,不讓眼睛被陽光刺出水光。

唯有死亡,能夠治愈一切。

封存在了記憶裏的“前麵那個人”,再陰謀算計,再混賬討嫌,他也還是以犧牲己身換回魔界新一輪祥和的魔君陛下,終要被記入魔界史冊,被魔族世世景仰。

而她……

身邊多了個人,一隻手柔和的撫上她頭頂,頓了頓:“烤得溫度剛剛好,回去給小喳煎雞蛋吃吧。”

雖然不想,但笑意還是沒忍住彎了一點在唇邊:“好。”

而她,也就隻能這樣了吧。

又有誰能真正做到,不亂於心,不困於情,靜立世間,笑看流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