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泧後麵又說了什麼,她什麼都沒有聽進去,隻腦袋嗡嗡作響,“鏟除貪官汙吏世家大族的棋子”,她滿腦子都是那兩個“鏟除”,鏟除誰,難道是外祖母?難道是賈家,她便有些發黑,隻覺得恍恍惚惚間,夏太監出現了,向自己見了個禮,那眼裏分明是惋惜和憐憫,隱隱聽得他低聲對水泧說了什麼“抄家”之類的胡言亂語,就擁著水泧回宮了,她隻覺腳又千斤重,勉勉強強扶著牆和欄杆往外走,走不多時,就看到遠遠雪雁和紫鵑來尋她。
黛玉顧不得什麼,扶著紫鵑就往馬車上爬,嘴裏喃喃道:“水溶在哪?快快,快去找水溶,外祖母家要、要、要出大事了。”黛玉一句話沒說完,眼淚便順著臉頰旁的發絲滑了下來。
紫鵑和雪雁對視一眼,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回想起剛才水溶特定差了沈皓過來讓她們找到黛玉送黛玉回府,便知不是什麼好事,但終究沒想到賈家上去,元貴妃這才屍骨未寒,難道皇上就要對賈家動手了?就連秋天竟也等不得。
那雪雁到也就罷了,素日在賈府時,除了鳳姐主仆幾人並寶玉院裏幾個丫鬟等人還略看得起她一看,其他人多半把她當個透明人,就連趙姨娘的小丫鬟也不把她當回事,況又想著那賈家家大業大,三姑娘不還說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也沒什麼要緊。因此她雖在府上住了十年八年的,有幾分感情,為幾個關係好點的姐妹憂心,到也不至於怎麼傷心悲痛。
而紫鵑就不同了,說到底,無論是陪在黛玉身邊還是嫁進冷府,賈府終究是她的家,她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何況還有對她恩重如山的賈母和那些要好的姐妹,這樣想著便欲落下淚來,又恐招惹了黛玉,忙低頭用袖口拭了淚,強笑著向黛玉道:“萬事有王爺呢,王爺已經去賈府了。姑娘放寬心,皇上那麼在乎元貴妃娘娘,想皇上那樣一個至勤至儉至仁的人,竟為元貴妃娘娘的葬禮大肆揮霍,那金銀花的跟流水似得,還遷怒責罰禮部尚書等人,可見他對元貴妃娘娘的看重了,斷不會對賈家怎麼樣的,何況百足之蟲斷而不蹶,賈家那些素日相好的達官顯貴們也斷不會置之不理。”
黛玉淒苦的笑了笑,握著紫鵑的手,想說什麼,終究又沒有開口。她突然羨慕起紫鵑和雪雁來,幼時總是不明白那樣驚才絕豔的娘親怎麼會屢屢說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原來不是迂腐,隻是害怕,害怕自己也會走上她和慧姨一樣的路,怕自己慧極自傷,若是不知道便也就罷了,知道了卻也無力掙紮,這知道與不知道又差得了多少。
慧姨不是不懂,所以那時在後花園紫羅蘭花藤下輔導自己做女紅的她,聞聽他被立為太子,即將繼承大統,卻安詳的不為所動的拒絕了父親和母親派人欲悄悄送她回京的好意,猶記得父親走後,慧姨驀然地止住了母親的勸說,哀婉地歎道:“他風華正茂,我卻已近遲暮。”
那時候自己怎麼也不懂,不過略虛長個幾歲,怎麼就一個榮華正茂一個風燭殘年了,原來說到底還是權勢。若說這世上真有青春不老藥,那便是權勢了吧,有了權勢的男人好似家世清貴的俊美少年,那樣的風華絕代,不可一世,就連坐下的馬也好似開過佛光似得,目下無塵。而唯一能讓女子容光煥發的便隻有愛,夫君的愛,然而帝王家的愛那麼涼薄,那麼少,她又怎麼會那般不知趣。
而長於公侯之家的元妃更是心知肚明,什麼病重時的床前探視,堂上晉封為皇貴妃,都抵不過江山社稷,龍椅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