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楚藩卻慷慨激昂地說:“我加入革命黨,完全自願!滿奴無道,入主中華二百餘年,食毛踐土,猶不感激我漢族,反客為主,拿我們當奴隸對待,實在是混賬之極。我漢族同胞現有四萬萬人,與滿奴誓不兩立。今日滿奴和漢奸來殺我,明日我同胞就要為我報仇,來殺滿奴、漢奸。人生在世總不免一死,我是為救國和爭人格起見,早已準備流血犧牲,要殺就殺。”
與鐵忠同為審問官的湖北布政司陳樹屏勸他莫要受人誤導,斷送自己的性命。彭楚藩怒斥道:“你是漢奸,你曉得什麼?你隻知每天賺幾兩銀子,升官發財,替滿人做奴隸罷了。中國如果亡了,我漢族同胞永沉海底,在世上做亡國奴,你這種漢奸也不管。你個醉生夢死、毫無價值的東西,反而說我飲革命狂泉,殊不知我的誌向在於救四萬萬同胞。欲達到救國的目的,必須革命。現在的國家,就是滿人拿漢人的錢豢養漢族給他做奴隸,他來做大皇帝享福罷了。”
陳樹屏沒有發怒,他說:“你既承認革命謀反,就要受國法處置,應該別後悔。”彭楚藩說:“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為同胞流血何悔之有?”
此時革命黨劉複基大罵陳樹屏“隻知升官發財”,“為虎作倀,毫無心肝”。鐵忠大怒,吩咐衙役當庭用刑。劉複基四肢俱折,仍舊罵不止口。
此時該提審楊洪勝了,陳樹屏問:“你好大膽子,你開一個雜貨店,裏麵裝著炸彈,你那店肯定是個革命黨聯絡點。”楊洪勝說:“我們是要革命的,我那炸彈是準備來炸滿奴、漢奸的,現在既然被抓,有何話說,隻有死耳。可是我輩之死是為四萬萬同胞,是為義而死;爾等不認祖先,甘願做滿人的奴隸來殺自己的同胞,爾等良心已死,不足道也。要殺便殺,何必多說?”
這些對話,使得幕後聽審的張彪、瑞澂等人大怒。瑞澂提筆寫下幾個字:“彭楚藩、劉複基、楊洪勝謀逆大罪,梟首示眾!”
於是,衙役們推著三位大英雄往督署東轅門處,殺害了他們。彭楚藩和劉複基犧牲時,年僅27歲,楊洪勝36歲。劉複基臨刑前,用盡全力,高呼:“中國萬歲!共和萬歲!革命萬歲!”三位大英雄,無人透露出絲毫提前起義的消息。
由於軍警們從寶善裏14號搜得一整套革命黨人名冊,瑞澂的師爺張梅生勸瑞澂下狠手,立刻召集軍將,按冊抓人,大開殺戒,如此可防患於未然。但瑞澂缺乏果決的魄力,他本人又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人,殺三個人之後又覺殺人太多有損陰德,於是在殺了三位英雄後就睡覺了。事實證明,瑞澂的猶豫,完全是婦人之仁。他如果將革命黨花名冊複製一份,然後當即把所有新軍召集過來,當眾焚燒花名冊,以讓新軍中的革命黨心安,此後按複製的那一份花名冊的名單對革命黨秘密監視、恩威並施,這樣一來武昌起義根本不可能發生,辛亥革命也就無從談起了。
很快三個革命黨被殺的消息就傳到了工程營,工程營戒嚴,有士兵晚上要去小便,都被告知必須用痰盂解決,不能出去。10月10日早晨,彭、劉、楊三人被殺後砍頭的照片被發送至每個軍營中,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布告和照片。革命軍士兵人人自危,皆默然無聲。好在有個名叫徐兆賓的革命士兵有膽識,他站出隊,高聲說:“我們不怕死,朝廷奈何以死嚇唬我們!”
熊秉坤趁機添了一把火,他說道:“早晚是個死字,我們的名單已經在瑞澂之手,與其等著他們按冊點名殺頭,不如今天拚死一搏,或能僥幸得生。革命而死,死得其所!大家聽說過近日廣州黃花崗的烈士吧?他們死後,報館刊登他們的事跡,坊間流傳他們的照片,多麼榮耀的事情啊!如果我們合力進取,或許起事成功。即使失敗,也對民國做大貢獻,使後世鐵血男兒以吾等為榜樣,為革命蹈死不顧!何況,我們今夕舉事,還不一定非死不可!”
他所想,正是大家所想。大家都認為,如果不動手,彭、劉、楊的下場,就是他們自己的下場。工程營的同誌取得一致意見。接著,熊秉坤親自去鄰近的二十九標,找到了駐營的革命代表蔡濟民。談話後蔡濟民馬上喚來二十九標附近的三十標同誌,共同約定起義計劃。本來,眾人約定下午吹晚操號的時候起義。可當天清軍統製張彪為了安全起見取消了晚操。於是熊秉坤等人把起義推遲到晚上七點,即點頭道名和二道名中間的空隙。
晚七點,頭道名點畢,工程八營的革命士兵開始摩拳擦掌,各個拿出槍來擦槍。行動前,熊秉坤出於好心,找到他在軍內的一個拜把兄弟陶啟元,說你哥哥陶啟勝,一向性格孤僻不合群,得罪人不少,他又是個排長,大事一起,很可能被殺掉。你先去勸勸你哥哥,讓他起事之際萬勿出頭吧!陶啟元感動,馬上找到哥哥,說明緣由。
可陶啟勝不僅不聽弟弟的勸告,反而立刻叫上兩個護兵,直奔他所轄的排,深入各棚(班)去查驗,準備核實後到上司那裏告變。
陶啟勝上了樓,進入一排三棚宿舍,他發現士兵金兆龍正在用油布擦槍。在場的其餘幾個人也全副武裝。“今晚又不是你值班,為什麼擦槍?”陶啟勝問。
“沒什麼別的意思,防備萬一嘛。”金兆龍說道。平時排長看上去挺牛,現在馬上要革命了,金兆龍不怎麼拿他當回事。“防備個屁!我看你是想造反!”說著話,陶啟勝對身後兩個跟自己一起來的護兵說,“繳他械!”
“老子就要造反,關你屁事!”兩個護兵沒敢動。宿舍內的士兵人數不少,誰都不傻,眼前虧吃不得。陶啟勝一看,你們不上我上,撲過去一把奪下金兆龍的槍,把他按在了地上。
被按在地上的金兆龍大喊:“兄弟們,動手!”程正瀛高舉槍托,朝著陶啟勝腦袋就猛砸,陶啟勝腦袋登時被砸流血了。他身邊兩個護兵見勢不妙,撒腿就跑。陶啟勝這時候才知道害怕,捂著自己血糊糊的腦袋往外跑。情急之下,程正瀛急了,抬手就給了陶啟勝一槍,正中其腰肋,隨後又補了一槍,將陶啟勝擊斃。
程正瀛的這一槍,正是武昌首義第一槍。現在談論辛亥革命,大多把首義第一槍歸功為熊秉坤,其實是一種誤解。因為熊秉坤本人的回憶錄,也講是程正瀛開槍打中陶啟勝腰部,“此即首義第一聲也!”
後人之所以紛紛把“第一槍”之功歸於熊秉坤,第一是受了孫中山的誤導。1914年,孫中山與熊秉坤一起在日本,孫中山當眾介紹說:“這位就是武昌首義第一槍的熊同誌。”1919年,孫中山寫國慶社論的時候,又把“第一槍”之功給了熊秉坤。國父如此說,大家自然跟風。當然,從政治領導意義上的“第一槍”講,非熊秉坤莫屬,因為此前蔣翊武的計劃都白瞎了。但要說真正放的辛亥第一槍,確是程正瀛所為。
原因之二在於程正瀛在辛亥革命後歸心於北洋政府。在1916年討袁護國中,他被革命黨賈正魁抓住,五花大綁,拋入江中淹死。直到2006年,有關部門才在鄂州重建其故居,為其建塑像。由於有一段為袁世凱賣命的“不光彩”經曆,他的打響辛亥革命第一槍的功勳幾乎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