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讓她找個活下去的路子,即便去你那裏端茶送水的伺候人,總比在我這裏顛沛流離、饑一頓飽一頓來的好得多。再說,我又是這麼一個身份,如今那個女人居萬人之上、無人之下,若是真的想要做些斬草除根的事情,我總是躲不掉的。其實得了這些年苟延殘喘,這時想來也覺得不枉此生了,何時死去倒也無妨。隻是這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那個女人……”不帶什麼感情的重複了一句,江如水旋即閉了口,不再說話,遠處傳來的宮樂聲漸漸消弭不見,叩稱萬歲的聲音飄飄忽忽的傳來。這登基大典,怕是已經進了尾聲了。
日月當空,一個時代已經正式的來臨。
江如水有些遲疑的抬了手,在友人含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接過那個熟睡的孩童。看著她幼小的身子窩在自己的懷裏,江如水十分難受的僵硬著自己的臂膀,不知道應當如何用力。
“隻要我不死,保她一世平安。”江如水輕聲許諾,他的友人知道,女兒這一生當從此無憂。
欣慰的笑了笑,男子終於有機會空出手來理了理隻剩三成新的衣袍,落拓又寒酸的樣子,卻再愈加燦爛的陽光下多了幾分風骨出來。
“這孩子,有名字麼?”從沒抱過孩子的江如水仍舊雙臂僵硬著,生怕將孩子摔著,又怕用力太大將孩子弄醒,卻偏要在麵上做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十分難受。
“還沒起,你給起吧。”
“便隨了我的姓吧,姓江,名字便取個‘寧享太平’的‘寧’字。江寧,江寧兒。”
“你這是取地名,還是取人名?倒如你那名字一般,明明是大江一條,全都是水,為何又要如水?”
江如水聞言瞪了他一眼,心中又極惦記懷中的孩子,不敢做什麼大幅度的動作。
男子此時卻沉默了下來,他用極深的目光凝視著自己的女兒,花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忍住自己想要抱起女兒的衝動,終於狠下心來,轉身而去。
“你要去哪?寧兒長大後若是問起,我也好有個交代。”江如水微提了音量追問。
發絲半百的男子並未回頭的揮了揮手:“既然永別,何須告之。”
江如水不再多言,隻是靜靜的看友人的背影消失在遠方,而後輕輕的又極不自然的拍打著孩子的背,一言不發。
縮在陌生人懷中的孩子仍舊沉睡著,小嘴卻微微嘟了起來,也許是在夢中有人搶去了她的玩具,又或是她已經知曉了這次離別。
鼓樂聲終究消失不見,遠處街道上緊張巡邏的衛兵們也收攏了隊伍,日頭此時已經攀上了天際的頂峰,卻照射不下太多的熱度。
不知過了多久,駕著馬車四處找自家東家的車夫,終於瞧見了江如水的身影,卻詫異於東家懷中的孩子,隻是抬手停了馬車,一時間愣在那裏,竟忘了去問。
“發什麼愣?我花那麼多錢雇你,可不是讓你在這給我發呆的!”江如水那股子酸厲勁兒又重新附身,一句話就讓那車夫的半日奔波成了偷懶幫閑。
不過好在這車夫已在江家做了多年,早就習慣了東家那張刻薄的嘴,此時好脾氣的賠笑著,答道:“東西全都散出去了,銀錢還按照往日的辦法結,薛家的老東家想要在府裏擺宴為東家接風……”
“到洛陽都七天了,如今還接什麼風?薛家那位真是老糊塗了。好在他老糊塗不要緊,這生意繼續的下去就成。”江如水翻著白眼登上了馬車,隨意將門簾一撂,又深深的看了懷中的嬰孩一眼,對外麵的車夫道:“走吧,回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