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幾乎摧毀了她的全部意誌,就在她看到蘇蓋夫婦的那天晚上,悲痛欲絕的她撲進廣場水池裏,幸好被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救了出來。當時已經很晚了,這個男人把她抱到藥店,蘇蓋從睡夢中被吵醒,看到她後,他仍然假裝和她素未謀麵,他脫下她濕淋淋的衣服,給她吃了點藥,又幫她搓熱四肢,同時大聲斥責她:“你真是無可救藥!怎麼能做這種事?”
她對他的責罵毫不在意,相反,她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蘇蓋終於不再躲避自己了!幸福和快樂又重新回到她身邊。
為了這次的醫療費,兩人相持不下,一個執意要給,一個拒不接受。
可以說她的全部生命都奉獻給了蘇蓋,做工時,她想著蘇蓋,不做工時,她更加想念蘇蓋。現在她可以不時去藥店買些日常藥品,不但可以和蘇蓋說上話,還能把自己攢下的錢交給他。當然,她也經常站在店鋪外,透過玻璃窗凝視他的身影。
故事開頭我就說了她已經不在人世。在她對我和神甫說完自己的故事後,她把全部錢財都托付給我,請求我送到那個她深愛的男人手中。她對我們說,自己辛苦的一生都是為了蘇蓋,她想方設法省錢,不顧自己的生活和健康,隻希望蘇蓋看到這些錢的時候能夠想起她。
兩千三百二十七法郎,她的全部財產。我付給神甫二十七法郎,好讓這個可憐的夫人有一個體麵的葬禮,剩餘的錢我打算第二天交給蘇蓋。
當我來到蘇蓋家中時,他和妻子相對而坐,正好吃完中飯,他們看起來十分愜意,舉止優雅,有著富人們特有的紅潤臉色和稍顯寬大的身材,整個家中散發出一股藥味。
我坐下來,接過酒杯,那裏麵裝著櫻桃酒,接著我把老婦人的遺囑和她的故事統統告訴他們,本想著他們會和我一樣悲傷和感動,沒想到事情出乎我的意料。
我才一提起修椅匠,那位貧寒、邋遢的婦人,並且說她曾深愛蘇蓋時,他就像被蠍子蜇了一下,立馬跳起來開始咒罵,仿佛和那個女人相提並論會給自己的聲譽帶來巨大損失,他是多麼優秀、多麼正派的一位紳士,視聲譽如生命,怎麼能讓地位低賤的女人隨意毀壞呢?
他的妻子也表現出十足的憤怒,一直不停地罵著:“不要臉的女人!不要臉的女人!……”她似乎氣壞了,說不出其他的話。
蘇蓋怒火衝天,他暴躁地在飯桌旁來回走動,劇烈的行為使得他頭上的睡帽滑到下來,掛在一隻耳朵上。他氣憤地對著我不停絮叨:“醫生,這種事怎能發生在我的身上!實在意想不到!我太大意了,真該早點發覺她的不良企圖,這種人就該在牢獄裏度過一生!我敢保證,醫生,如果讓我預先知道的話,她肯定是這種下場。”
說實話,麵對他們如此激烈的反應,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差點忘了還有最重要的事情沒做。他們的態度讓我寒心,不過我還是把她托付的事情辦完了。我對蘇蓋夫婦說:“她臨終前已經把自己的全部財產都留給了您,一共是兩千三百法郎。但是你們如此排斥她,我看這些錢還是分發給窮苦人民吧。”
他們顯然沒料到事情竟會這樣,都愣在那裏。
我把兩千三百法郎從衣袋裏拿出來攤在桌上,這些錢有整有零,有外國的,也有本國的,我重新點了一遍,確認數目沒錯後問道:“怎麼樣?你們打算怎麼做?”
妻子率先說道:“這個……您都說了是她的遺囑,那麼我們也隻有接受的份了。”
蘇蓋則顯得有些不安,他附和著妻子說:“也對,我們不能讓她失望,這筆錢……孩子們正需要一筆錢來改善生活。”
我冷漠地看著他們,說:“那就這樣。”
蘇蓋接著說:“就這樣,錢我們收下了,為了尊重她的遺願,我們會把一部分錢投入到慈善事業中去。”
接著我就離開了。
次日,蘇蓋突然來到我家,招呼也不打,首先問道:“那輛馬車……就是死了的那個女人,她的馬車是您保管著吧?你需要嗎?”
“我用不上,您若是需要的話就給您。”
“正好,那我拿走了,我想在菜地裏蓋一個窩棚,馬車正好能派上用場。”
臨走前,我又問他:
“她的馬和兩隻狗,您需要嗎?”
他呆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對我說:
“不用了,我不需要,隨您處置吧。”
說完他笑著和我握手,我也勉強握了握,畢竟我和他在一個地方生活,總歸有見麵的時候,還是不要把關係搞得太僵,況且我是醫生,他是藥師,說不定我和他還有合作的可能。
她的馬由神甫牽走了,他家寬敞的院子很適合養馬。我則收下那兩條狗。她的馬車已經變成蘇蓋家菜園裏的窩棚,而那些錢被蘇蓋換成了五張鐵路債券。
這份無私奉獻、耗盡一生的真愛,迄今為止我隻遇到這一次。
故事說完了,醫生久久不語。
侯爵夫人熱淚盈眶,她激動又感動地說:
“不得不承認,她道出了愛情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