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山頂是梅家村附近最高的地方,還沒亮,梅夫人就領人一幫婦人在這裏堆了很大的三堆柴火。梅先卓走的時候約定,如果大家平安無事了,會點一堆火,梅家村看到煙或者火,就可以放心了。梅先卓還跟老婆約定,自由山頂上也堆一堆柴,要是看到山裏的煙火,也點一堆回應一下。
梅夫人在手裏翻動著一個火折子,一邊想著跟丈夫最後的對話。
“要是有事呢?”
“你們看著山路,明要是黎人殺出來,就去叉河村避避。要是沒有黎人,我們也沒出來,就去求黃胖子來山裏找人。”
兩個人都明白,到求黃胖子的時候,就是去收屍了。黃胖子肯不肯還不知道,就算肯進山,也不一定能收到屍。
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山裏還是啥動靜也沒有。梅夫人問著身邊老趙的老婆:“你,咱們這裏沒有風,是不是山裏會有風?點起煙來都吹散了。”老趙老婆眯縫著眼睛沒有話,隻是不斷點頭,不斷往柴堆上加木頭。
終於,一道煙柱在山裏升了起來。一直盯著山裏看的梅夫人激動得不出話來,伸手摸索著拍了拍老趙老婆,哆嗦著雙手去點火。老趙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臉大哭起來。梅夫人踢她一腳罵道“哭啥?人都回來了!”老趙老婆抹一把臉,一把奪過火折子,穩穩地打著了火,抽抽鼻子:“你不哭,你火都打不著。”兩位婦人笑了一下,抱著哭了起來。
梅家村上空紋風不動,一道煙柱衝而起,直直地指向空。滿村的婦人都站在火堆旁,靜靜看著遠處的山巒。在秋季明亮的日光下,雨林後的煙柱仿佛在訴著什麼,升騰擴散,逐漸消散。
突然,一個婦人驚叫起來:“快看,煙沒了!”眾人一片驚呼。梅夫人盯著遠處看了一下,回身罵道:“都咋呼啥!他們還能一直守著那堆火不動?這人走了肯定要滅火嘛。”眾人忙點頭應到就是就是。梅夫人琢磨了一下,道:“咱們得滅了這堆火。讓他們知道我們看到他們的火堆滅了。”眾人也沒有主意,急忙把火堆扒開。
午後,又升起一道新的煙柱,眼見得距離越來越近了。老趙老婆急忙點燃另外一堆柴,默念了一下,站起身來:“他們應該沒有人受傷,走路不慢的。”眾人又是一片就是就是的應答。
梅夫人一直在屋頂上看著山裏。突然,她大喊起來:“有個人!有個人跑來了!隻有一個人!”大家都跑到屋頂上去,隻見密林裏一個人飛快的往回跑,看裝束像是梅家村的人。婦人們急忙迎了上去。這人逐漸跑近了,能看到他一邊跑一邊揮著手,在喊著什麼。婦人們邁開腿跑了起來,卻又雙腿軟,怎麼也使不上勁。終於雙方接近,大家聽到來人喊的是:“談好了!談好了!大家都平安!”
婦人們都坐倒在地,隻有梅夫人一咕嚕爬起來,大喊一聲:“做飯!多做一點!我又渴又餓!男人們也要吃飯!”眾人也應道:“我們大半沒吃飯,我們先吃!”
梅先卓看著遠處第二道煙柱突然消失,滿意地對兒子道:“你媽還是挺能幹的。我們點,她就點,我們滅,她就滅。這些兩邊都放心了。”梅家駒低頭笑笑,:“先生平時誇老婆,你也學會了嘛。”梅先卓拍拍兒子的頭:“好就是好,又不是亂誇。老婆就是要選得好嘛。”著抬起頭看了看劉遙一家,正好看到孫壯把劉則背在背上,邁開大步走得滿臉通紅。梅先卓輕輕笑了笑,笑容很慢很慢地一點點消散掉。
擦黑的時候,遠征軍回到了梅家村。眾人在村外就被自家人圍住,捧著頭臉上下看個不停。王玉鳳、王帶喜和孫巧巧等人拿著包紮用品一個個檢查,凡是受傷的都強製消毒包裹,酒精和包紮又引來一陣哎呀呼痛聲。幾個女孩子把腳扭傷的梅家駒強行按倒在擔架上,興高采烈地抬進了村子。
村口的空地上點燃了一大堆篝火,家家戶戶的桌椅都拿了出來,在篝火前擺成一片。當初的俘虜對八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苦笑起來。劉遙對女兒:“要不是這些桌椅,我還以為我們走反了呢。”劉滿哈哈大笑:“你要注意聞空氣裏有沒有挖個大坑在裏麵用石頭燒豬肉的味道!”著,甩開家人就往桌子邊上跑,嘴裏還喊著:“這桌菜肯定是梅夫人燒的!我要坐這桌!”劉遙忙叫住女兒:“等會兒吃!等我幾句話!”
劉遙讓王玉鳳以護士的名義強行把傷員都安排在火堆前站著。然後對在桌椅上坐下的眾人:“吃飯之前,讓我們感謝這些受傷的人。是他們的勇敢,讓我們大家能夠安全回來。本來我接下來要跟大家道歉,讓大家經曆這麼多危險,還付出很多值錢的東西,但是大家都餓了,現在請大家吃飯,待會兒我會跟大家這次進山的事情。”
眾人愣了一下,也不知該什麼。梅先卓大聲招呼道:“吃飯,先吃飯。”著心事重重地回頭看了正在女兒身邊坐下的劉遙,不知是不是應該跟他些什麼。正好劉遙也抬起目光,對老梅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梅先卓隻好坐下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