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臨窗的一張餐桌,酒樓給長須漢子預留的。長須漢子以每天十兩銀子的驚人價格,定下了這個位置。手腳麻利的小二看茶之後,便把已經備好的酒菜端上桌子。長須漢子便坐了飲酒,他飲得很慢,或者說,不像飲,像品。
長須漢子漸漸飲了兩個時辰,已到了他平日要走的時候了。
今天卻很奇怪,長須漢子飲罷了一壇酒,卻不走呢,他低頭在桌子下麵尋找什麼?這樣一個揮金如土的顧客會尋找什麼呢?什麼樣的寶貝能讓他細心尋找呢?漢子的眉頭緊緊皺起了,他好像真的發愁了。
眼尖而且心細的小二悄悄下樓告訴了老板。馮老板惶恐不安地跑上樓來,拱手問:“敢問大爺有什麼事兒嗎?小店一定盡力!”馮老板的聲音十分小心,他唯恐有什麼不周到,得罪了這位敢花錢的顧客。
長須漢子悶悶地說一句:“你幫不上的呀。我丟失了一塊玉佩。”
馮老板火燙了似的驚了,這位爺是不是要訛人了?店老板的目光僵硬地看著長須漢子。
長須漢子看了老板臉色,便知道誤會了,他撲哧笑了:“老板呀,此事和酒樓無關,或是我落到別的什麼地方了?我隻是記不起了。”
馮老板大大鬆了一口氣(靠!大爺呀,你差點兒嚇死我!):“敢問大爺,是一件怎樣的玉佩?”(你也別說多值錢,超過十塊錢,我就報警!)
長須漢子長歎一聲:“不是什麼值錢的玉佩。隻是祖上幾代傳下來,便顯得珍貴了。若送進當鋪,或者說能值十兩銀子?或者也不值呢。唉,怎麼就不見了呢?”漢子一臉沮喪。
馮老板忙說:“小的一定給爺留意,若問到誰揀了,小的一定送到大爺府上。”
漢子搖頭苦笑:“若被個貪小的揀了,便不容易璧還了。”
馮老板悶住了,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導這位大爺。再看長須漢子的表情,仍然愁眉不展。唉!世上物件所值,從沒個定價。你看上去不值呢,看到張三眼裏,連城也是它呢。再放到李四手上,卻又是一文也是不取呢。想來那塊玉佩,或真是漢子的傳家之物呢。
長須漢子想了想:“店家呀,可取筆墨紙硯一用?”
馮老板不知道漢子想幹什麼,也不敢多問,就喊小二取文房四寶上樓。片刻,小二就端著筆墨紙硯飛快著上樓了。
漢子苦笑道:“或是張貼一張文告的好些,玉佩特征暗記詳細寫了。凡揀到者,某願出一萬兩銀子酬謝,且當下兌現。重賞之下,或許有望呢。”嘴裏說著話,筆下龍舞蛇行,文告一揮而就。
馮老板目瞪口呆。一萬兩銀子?木雞一般的老板,雙手接了文告。隻聽漢子吩咐道:“即刻貼到門前就是了。”說罷,長須漢子怏怏地下樓去了。
文告張貼在酒樓的門前,立刻招惹了一群酒客圍了呆看。懸賞一萬兩銀子?這是什麼玉佩呀?人們都驚呼起來。圍觀的酒客中,有一個年輕的書生,書生用詫異的目光望著遠去的長須漢子,突然微笑了,而且笑得意味深長。
第二天中午,長須漢子照例又來飲酒,進門先問老板,玉佩有無下落。馮老板低眉順目滿臉歉意,說還沒有消息。第三天中午,漢子又來看過,卻仍無玉佩的下落。長須漢子似乎遲疑了一下,便對馮老板說,他要去東京辦事,從腰中取了張銀票,放在櫃上,說這是給老板費心的酬勞。馮老板目光一掃,竟是一百兩。他心中亂跳,連忙虛乎著推辭。長須漢子淡然一笑:“老板不用客氣,收下便是。”便轉身走了。老板目送著漢子走遠了,忙折回身來,樂顛顛兒地把銀票鎖進了櫃裏。
酒樓門前的樹蔭下,那個年輕的書生望著長須漢子的背影,臉上有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二天中午,順風酒樓門前一陣腳步響,竟是闖進來一個中年大漢。大漢身長七尺,一臉濃密的胡須,兩眼精光暴射,徑直奔了櫃台,高聲問老板:“那貼文告的人在哪兒呢?”
馮老板忙拱手:“這位老哥,你找誰?貼文告的?”
大漢鼻子裏哼一聲:“對!我要那個貼文告的人!”
馮老板打量著大漢,笑問道:“老哥找他做什麼?”
說著話,便圍上來一群酒客。
大漢嘻嘻笑了:“我揀到了那件值一萬兩銀子的玉佩呀。”說著話,得意洋洋地掏出了一塊玉佩,輕放在了櫃上,目光亮亮地盯著馮老板。
馮老板小心拿起,細細驗過,果然是一個有“如意百年”字樣的玉佩,還有“林”字的暗記。其他特征,也與文告所寫的毫無二致。馮老板的心便跳得快了,臉上卻苦笑了:“老哥呀,那失了玉佩的大爺已經好幾日不來了。這銀子麼,怕是老哥兌換不上了呢。”
大漢的目光有些暗淡了:“那他……總要來的吧?”
馮老板搖頭笑了:“生意人麼,誰說得準呢。或許他那天吃醉了,便貼了這張文告。醉漢的話怎麼能作數呢?我看這塊玉佩很尋常,怎麼會值一萬兩銀子呢?或許那位大爺醒了酒,早後悔了呢。我猜他真是不會來了呢。”
大漢皺眉歎氣:“怎的能言而無信呢?唉!算了。”他抄起櫃上的玉佩,匆匆地地揣了,轉身就走。
馮老板心便慌了,一把扯住漢子,訕笑道:“老哥呀,不妨再稍等片刻,萬一那大爺來了呢?”又使了個眼色,小二急忙看座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