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便笑道:“他身上沒有皇家氣派,這卻是裝不出來的。”
喬路東怒道:“殿下,你如何要我死?”
六皇子淡然笑道:“因為你應該死了呢。你不知道有一句古話嗎?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喬路東無言以對,他知道這句古訓。他實在不應忘記這句古訓。
六皇子皺眉看了看白玉堂:“你為什麼沒有死呢?”
白玉堂卻笑道:“因為我沒有做你的弓,沒有做你的獵狗,所以我不必死。”
六皇子搖頭道:“白玉堂,我敬佩你是個聰明人,我卻是不解,你是如何想到我這裏的?”
白玉堂皺眉道:“我並不聰明,卻是用心罷了。好像一開始,我就有些蹊蹺的感覺,喬路東身後還應該有人。當然,這人絕不會是一般的人。否則,像喬路東這樣一個江湖大俠,為何剛剛橫空出世,就會蜷身到這樣一場純粹的皇宮陰謀中來了呢?他一定受了什麼引誘,或者是脅迫?”
六皇子卻笑了:“如果有人脅迫了他,那應該是田仿曉。”
白玉堂搖頭:“不!這件案子卻是一個精心的布局,田仿曉或隻是一個棋子,喬路東也隻是一個棋子。田仿曉或是車,喬路東或是卒。無論是車是卒,他們終歸都隻是一個棋子。丟卒保車是常識,但是丟車保帥,卻也是常常是明智的選擇。如此說,脅迫喬路東的,隻能是你了。”
六皇子搖頭:“你這理由嗎?好像還很不夠。四皇子已經失蹤了,或者說他已經死了。我可以穩穩地接位了。我何必再做些給我自己添亂的事情呢?我不應該是這件事情的主使。”
白玉堂皺眉說:“你可以穩穩地接位嗎?你不能!你的皇兄皇弟們都在盯著你,皇上也在盯著你。你不得不對皇上進行威脅。你當然不必大開殺戒,你可以采用許多威脅的手段,比如傳國玉璽,比如此時東京城外的十萬勤王大軍。你直接跟皇上談條件即可以了。這些都在暗中進行,誰能想到你的殘暴與陰險呢?”
六皇子訕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玉堂道:“你威逼利誘梁大人,讓梁大人的手下諸如盧方蔣平馬漢等,替你追殺四皇子。你要挾秦子林,命令秦子林指使季明揚秦小蓮冒名飛天蜈蚣散花仙女去攪鬧皇宮。即讓皇上知道,你可以隨意進入戒備森嚴的皇宮。你讓散花仙女盜走玉璽,即向皇上表明,宋國的江山你也可以隨時取走。皇上了然於胸,隻好向你妥協。其實,聖上可以調動天下的英雄追剿你。但是,虎毒不食子這句老話,不幸應在了皇上身上。他下不了狠心殺你,便有今天這種進退維穀的局麵。”
六皇子皺眉點頭:“既然你說破了,我便不再隱瞞,飛天蜈蚣和散化仙女確是我主使的。但是梁月理以及馬漢盧方蔣平,我確從來沒有指使過他們。”
白玉堂訕笑道:“你是對梁大人假傳了皇上的聖旨,於是,梁月理大人指揮手下,全力緝拿所謂的四皇子歸案。他們後來漸漸覺悟了,但是你派出了秦子林監視他們,他們卻不是秦子林的對手。於是,他們都抽身不能了。而這時,皇上已準備向你妥協。你卻又假傳聖旨,密令梁大人處置馬漢,為什麼要處置馬漢?因為一則,馬漢知道你的許多底細;二則,你是個不容許手下有任何動搖的人——你剛剛要毒死喬路東便是明證。梁大人此時已經後悔,他暗示盧方蔣平,不要傷害馬漢。盧蔣二人都是機警之人,於是,他們自傷之後,想借此脫身。馬漢卻是愚笨,他藏匿了玉璽,卻不懂得藏匿自己,於是,馬漢被主動伸出援手的王更年監護起來了。王更年的本意,是要慢慢哄問馬漢,套哄出玉璽下落,但是你卻性急,派秦子林去處置馬漢。秦子林或是臨時生發了惻隱之心,卻沒有處死馬漢,隻是把馬漢秘密關押了起來。秦子林死後,馬漢便重新藏匿,但你派人追殺他。走投無路的馬漢,終於孤注一擲,去開封府投案自首了。他卻沒有想到,你卻是個殺人要見血的性格,你繼續指派田仿曉,即陸晨明,在發配的路上結果馬漢。我說得不對嗎?”
六皇子點頭笑道:“好吧!我承認。我卻是不解,你是如何勘破這些的呢?我卻並沒有見過你的呀!”
白玉堂卻笑了:“你不應該如此健忘吧?我們見過何止一次呢?應該是三次了吧!第一次,你以楊光的身份出現。第二次,你是以四皇子身份在王更年府上出現。現在,我們又見麵了,而你現在的身份呢,卻變成了六皇子。”
六皇子笑問:“你如何能看出前兩次就是我呢?”
白玉堂皺眉說道:“你的目光!一個人的麵孔可以千變萬化,但是,他的目光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的。我也以同樣的道理,識破了王更年與冒名田仿曉和冒名張老板的相同之處。”
六皇子擊掌笑道:“不錯,我真正的身份是六皇子。”
白玉堂訕笑了,卻沉吟不語。他或許說得累了?
六皇子看著喬路東,說道:“你好像還有話講?”
“是的。”
“講!”
喬路東憤然地問道:“你為何要殺我?我不要聽你說飛鳥盡那種狗屁不通的理由。我要你告訴我,你這樣做的真正理由。”
六皇子譏諷地說道:“你果然愚蠢呢。其實剛剛白玉堂已經說過了,我是絕不容許手下動搖的。你在心裏已經背叛我了。”
“你要有證據!”
“我做事從不需要證據。”
“這不是理由。”
“你要什麼理由?”
“你是要殺掉一切知情的人。”
六皇子登時無言。
白玉堂歎道:“說得對。你對喬路東早就動了殺心,你還曾想讓我與展昭替你殺掉喬路東。”
喬路東聽得一愣,木木地看著白玉堂。
六皇子也不再說話,目光漸漸變得冷酷。
白玉堂訕笑道:“準確的說,在滄州路上劫殺馬漢的事情,飛天蜈蚣與散花仙女,是你指使陸晨明派出的,而喬路東與呂劍青霍龍呢,則是你親自派出的。你為什麼這樣做?你很了解展昭和我公事公辦的性格,喬路東一旦出手,我和展昭必然會聯手殺死他。這是一個完善的借刀殺人之計,但是你卻不知道呢,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殺害喬路東的呢。”
六皇子疑問道:“為什麼?”
白玉堂看看喬路東,突然笑了:“因為,他是我的好朋友。”
六皇子和喬路東都愣住了。
喬路東愣道:“我是你的好朋友?”
白玉堂皺眉說道:“不錯。”
六皇子訕笑道:“你們本是你死我活的對手,如何變成了朋友?”
白玉堂淡然道:“我們是多年的朋友。”
喬路東大笑:“白玉堂,你在說什麼呢?”
白玉堂不笑:“你是秦子林。”
隻此一句,六皇子和喬路東都愣住了。
喬路東怔怔地看著白玉堂,良久,他長歎了一聲。
六皇子也皺眉歎道:“白玉堂呀,你是聰明果然名不虛傳呢。我卻不知道,你又是如何勘破了喬路東的本來麵目呢?”
白玉堂訕笑道:“我說過的,人的麵孔可以千變萬化,目光卻是很難變化,或者說,眼睛是心底的窗口,心不變化,目光便是永遠不能變化。我們都知道,易容術可以改變人的外形,但是,卻改變不了人的性格,也改變不了他的武功本身。我與秦子林交往多年,他的習性品格我了然於胸。喬路東與我交手時,我已有些疑惑。再有,秦子林與我決戰的那天晚上,我卻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了。他簡直是在求死。以求速死。他一死,與之武功身段近乎相同的喬路東,便橫空出世了。所以,我漸漸明白了,喬路東必定就是秦子林。”
喬路東疑問:“你怎麼確定秦子林沒有死呢?”
白玉堂苦笑:“第一,決戰那天晚上,秦子林本應該穿上他那件金縷衣的,那是一件百劍不傷的內衣。秦子林必定料到,我隻會刺他一刀。而且這一刀也絕不會傷及性命,他秦子林是抵得住的。第二,秦子林那天晚上被我所傷,但絕不會流出那麼多的鮮血。那些血,自然不是秦子林的血。他那天晚上生吃了許多羊肉,就是為了用羊血掩蓋,他卻做得太過了。第三,那天秦子林滾下山崖,開封府的四個衙役卻沒有尋到他的屍體。”
喬路東長歎一聲,摘下了麵具。果然是秦子林。
白玉堂歎道:“世上本無有喬路東,世上隻有秦子林。我白玉堂做殺手多年,江湖上的大小殺手,我大多了如指掌,何時就憑空出來了一個喬路東呢?那天晚上在得月客棧,子林兄對我講,喬路東是當年橫行江湖的大俠喬路西的胞弟。我卻起疑了,因為我知道,當年喬路西的確有一個胞弟,但很不幸,他這個弟弟極短命,不滿十歲就夭折了。再有,他的這個弟弟的名字也不叫喬路東。”
秦子林尷尬笑道:“玉堂弟果然是一個老江湖了。”
六皇子點頭稱讚:“思慮縝密者,方能聰明過人。”
白玉堂看著秦子林,目光變得有些淒愴,他長歎一聲:“子林兄呀,那天晚上,你我在六和塔一戰,若不是我稍稍心細了些,你就喪命了啊。我隻是不知呢,你如此自毀名節,舍身伺虎,所為何來呢?你……”白玉堂哽咽了。
秦子林已經滿臉是淚了。他當然記得,那天晚上,白玉堂的刀刺中了他的右胸,但卻將刀吃進皮肉一點點,那是極有把握的一刺。他之前總認為白玉堂的武功,並沒有精進多少,那天晚上交手時,他才明白,白玉堂的武功,這些年竟是突飛猛進。若不是白玉堂刀下留心,他必定就喪命於六和塔上了。江湖上就不會再出現什麼喬路東了,季明揚與秦小蓮也早已人頭落地了。
秦子林唏噓不已。
白玉堂的聲音突然有了憂憤:“子林兄,以你一個橫行江湖的大俠身份,為何就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地被人挾持了呢?我仔細想過,而且想得頭疼欲裂卻也想不明白。是什麼讓你如此呢?而且不惜搭上了秦小蓮與季明揚的前程與名節。當然,我最終還是想明白了,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誰?是你的妻子雲中英,而雲中英大姐並沒有死。她當年詐死,隻是過不慣了民間清苦的日子,才重新回皇宮去了。從來由奢入儉難,人之常情,這也沒有什麼不對。現在卻是六皇子挾持了雲中英,你為了雲中英的安危,隻能聽從命於六皇子。粗心地去想,或許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細想過沒有?果真是六皇子挾持了雲大姐嗎?你這一廂情願的一個情字,卻是險險斷送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啊!”
秦子林落下淚來:“玉堂弟啊。我是一直在夢中啊。”
白玉堂目光中漸漸沒有了悲傷之色,卻有了許多鄙視。他搖頭歎道:“你與秦子林本來就是朋友,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朋友。或可說,你們情誼深厚。你何必一定要置他於死地呢?人世間如果都是你這樣的朋友,豈不是讓人心冷。我們真不想與你糾纏呢,四皇子。”
六皇子目光中似乎驚了一下:“你剛剛喊我什麼?”
白玉堂冷笑道:“我喊你四皇子。”
秦子林愣住了:“玉堂呀,他怎麼會是四皇子?”
六皇子微笑無語。
白玉堂歎道:“子林兄呀,其實四皇子從來就沒有失蹤。那天夜裏,我在王更年的府上,的確見到了四皇子,但是,他沒有病。他是裝病。他隻是要我看到,並要我告訴大家,四皇子已經人命危淺。”
秦子林大驚失色,一直想謀逆的四皇子已經不知下落了呀。為何六皇子竟然變成了四皇子呢?那真正的六皇子呢?
六皇子冷笑:“白玉堂,四皇子已經失蹤一年,大概已經死了。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白玉堂搖頭笑道:“四皇子,你何必再騙我。”
六皇子怔怔地看著白玉堂,他終於點點頭:“不錯,我就是四皇子。”他沉吟了一下,突然難過搖頭歎道:“白玉堂,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你又是如何看破這一切的?”
白玉堂皺眉苦笑:“皇宮深似海,我等尋常人物,對皇子們的真實麵貌怎能熟識呢?你們或是這個皇子或是那個皇子,我們隻是聽你們自說自話罷了。其實,四皇子本來就沒有失蹤,你隻是演出了一場你自己追殺你自己的戲劇,而且嫁禍於那個至今不知道下落的六皇子罷了。那天晚上,你在王更年的府上,扮作惶惶不可終日之態,隻不過是為了證明給我看,你才是真正被迫害的。但是,你的戲演得過頭了,卻引起了我的懷疑。或許,你現在已經認定,傳國玉璽已經被田仿曉找到了,而且你秘密調來的十萬勤王大軍,也已兵臨城下,皇上必定會四處尋找你,你或許認定你的計劃即要實現了。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明天或者後天,就會對外宣布,六皇子死於某種意外的事故。到那時,你才會恢複你四皇子本來的麵貌。到那時,天下就不姓趙了,而改姓田了。所以,你現在必須要殺掉秦子林,你要滅口。”
四皇子訕笑道:“這本是天衣無縫的事情,你卻是如何看破的?”
白玉堂搖頭道:“四皇子,天下從來就沒有什麼天衣無縫的陰謀。不過你卻想不到,我層層剝繭,漸漸打開了這件事情的切口,卻由雲中英大姐而起。”
秦子林疑惑道:“這件事跟雲中英有什麼關係嗎?”
白玉堂傷感地一歎:“子林兄呀,你為何還不明白?我為什麼不在順風酒樓講破這件事情?我隻是不想讓眾人聽到,這件案子最真實的背景竟與雲中英大姐有關呢!因為,我不想傷害大姐的聲譽呀!”
秦子林懵懂地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皺眉說道:“我介入這件迷霧一般的案子之後,卻苦於找不到這件案子的破綻,我偶然想到了雲中英大姐。大姐已經去世了多年——這是你子林兄告訴我的。但我早已發現,以大姐的學識與見解,她絕非草莽巾幗出身。而且,我分析這件案子,隱隱約約到處可見到她藏匿的身影。大姐當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怎麼也卷進了這場疑案之中了呢?她已經去世了多年,怎麼會呢?答案隻有一個,她沒有死。”
四皇子皺眉問道:“你何時知道了雲中英沒有死呢?”
白玉堂苦笑道:“子林兄,請你原諒,我去大姐的墳墓看過了,她不在她的墳墓裏。她的墳墓隻是一座匆忙做成的衣冠塚。子林兄,對不起了。為了偵破這一個案子,我不得不冒著殺頭之罪,挖開了大姐的墳墓。”
秦子林的的確確驚呆了:“你這是……”
白玉堂擺手道:“子林兄,你且聽我說,雲大姐當年與你一見鍾情,你們共同生活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你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秦小蓮。但是,你卻並不知道雲中英的底細。大姐確是一個非常人物呢,她也並非是什麼獵戶人家的女子,而是一個官宦富貴人家的小姐。她嫁給你之前,有過婚史,她的家庭把她許配給了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我們姑且把這個男人稱做是一個大富豪。是啊,雲中英,作為出身官宦富貴家出身的女子,她已經看破了榮華富貴,如果嫁給一個她所不愛的人,無論這個富豪多麼富有,她也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她最終逃出了這個富豪家庭。”
秦子林疑問:“這個富豪是誰?”
白玉堂歎道:“天下人都知道,田仿曉。”
秦子林的目光頹喪極了。
四皇子卻很平靜地淡然一笑。
白玉堂皺眉說道:“且不論田仿曉怎樣,我隻是想告訴子林兄,雲中英在與你結婚之前,已經給田仿曉生下了一個男孩兒。她偶然認識了你秦子林之後,她便勇敢地私奔了,這個男孩兒卻留在了田家。也許是田仿曉身邊從不缺少女人,他對雲中英大姐的私奔或許也並不在意,他卻很喜歡雲中英大姐給他留下的這個男孩兒,因為,這是一個很聰明的男孩子。”
秦子林很專注地聽著。
白玉堂接著說道:“雲中英大姐與秦子林生活了一段日子,這些日子裏他們是很幸福的,他們還生下了一個女兒秦小蓮。可是,雲中英漸漸地發現,秦子林並不適合她。她明白了,自己當初與秦子林隻是一見鍾情,也許她隻是喜歡上了秦子林的武功。她也的確是以武會友才結識了秦子林。於是乎,她開始後悔自己不應該輕率地嫁給了秦子林。子林兄,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想說得是,你在書琴字畫樣樣精通的雲大姐眼裏,你是一個隻懂武功別無情趣的男人。如果子林兄再懂些詩書那就更好了。但是很遺憾,子林兄對詩琴字畫一概毫無興趣。雲中英大姐徹底失望了。後來雲大姐借口回家探望,就再也沒有回來,其實她是不想再回來了。再後來,或是大姐感覺總要在世人麵前給子林兄一個交代,你們二人便設計了雲中英的死訊。但是,這個假墳的製作過程,大姐並沒有讓你參加。”
秦子林搖頭:“玉堂弟,雲中英與我的確情趣不合,那墳的確是空墓,但並非我二人想要給世人一個交代,隻是雲中英對世態厭煩,她隻想以假死躲開世人與聲名的糾纏。我的確沒有參加這個假墳的製作,但是,我的確去過雲中英的娘家,那的確是一個獵戶人家啊,並不是什麼官宦富貴人家麼。”
白玉堂搖頭笑道:“江湖上許多人都知道,雲中英是青石山一戶獵人家的女兒。僅我知道,青石山上的那一家獵戶,後來也消失了。為什麼?因為那家獵戶的存在,隻是為了讓你秦子林去親眼看看。隻是為了讓你秦子林相信,雲中英真的隻是一家獵戶的女子。你既然去看過了,也就等於你相信了,也就等於江湖上都知道了雲中英是獵戶家的女兒了。於是,那家獵戶便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了,自然就會消失了。雲中英為什麼這樣做呢?答案隻是一個,為了掩蓋她的真實出身。我在雲中英的棺材裏還發現了一件東西。這或許是當年田仿曉製作雲中英的假墳墓時,不慎丟下的。而展護衛卻提醒了我,這就讓我把雲中英與田仿曉聯係起來了。想想看,製作這樣的假墳墓,隻有雲中英和田仿曉親自去做。你絕對是不參介入的呀。”
(秦子林呀,你醒醒吧!你腦殘了呀你?)
大殿之上一片寂靜。四皇子和秦子林也不再發問。
白玉堂歎道:“雲中英大姐也就這樣隱去了。她與田仿曉所生的那個男孩子漸漸長大了,雲大姐言傳身教,他也練就了一身武功絕學。或許,這個孩子將來定會有一番大作為的。當然,世上任何有成就的人,蒼天總要給他成就的機會。終於有了機會,當然是王更年與田仿曉的刻意安排。皇上來了,而且看中了這個孩子,於是,便有了皇上收義子的故事。這個孩子,便成了皇四子。也就是你。”
四皇子呆住了,他目光閃爍,稍稍有些慌亂。
白玉堂歎道:“或許是看在田仿曉的麵子上,皇上格外寵你呢。但是問題卻出現了。皇宮裏的皇子們太多了,天下的皇子們都是幸福的,因為他們的出身,已經決定了他們終身的富貴。但是,天下的皇子們又是不幸的,因為,誰都想被冊封為太子,可是太子隻有一個。於是,爭鬥開始了。這是一場殘酷的爭鬥。雲中英大姐不可避免地被卷了進來,臨戰鼓而思良將,子林兄便被雲大姐召喚到這場陰謀中來了,子林兄怎麼能拒絕呢?他隻有舍身向前了。而經過一番爭鬥,四皇子卻也看出了,你的身上沒有皇家血統。隻此一條,朝野上下便說不過去,或者換句話說,你根本沒有資格在這場爭鬥中參與。你隻好失蹤了。我可以猜測,你也許是心懷叵測地失蹤了。你隻要尋找一個借口,你要在暗中奪取皇位,你隻是沒有想到,皇上對你的失蹤,已經有所防備,這就是包大人辭官的理由。這一出假戲真唱,本來就是皇上讓包大人暗中調查你的陰謀與計劃。”
白玉堂卻不再說了,他停下來,看看秦子林。
秦子林一臉苦澀。
(靠!雲中英呀,你給我挽套兒呀!事情有了點眉目,你們還想殺我滅口?你們讓我活得也太沒有尊嚴了吧?)
白玉堂看著四皇子,歎道:“你們田家也真是太有錢了呢。皇上也已察覺,田家的財富使得田家有了野心,皇上也察覺田家在朝中有目的地交結權貴,而權貴們拿了田家的錢,當然要為田家說話呢。市井坊間有傳言,天下財富為三成,田家卻占一成。這決不是狂妄之語。當金錢達到一定程度,野心必然同步增長。田家對大宋的江山,已勢在必奪。”說到這裏,白玉堂哀傷地看著秦子林:“子林兄,我剛剛說過的,我為什麼沒有在順風酒樓說破此事呢,因為,我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情的底細與緣由。因為,雲大姐畢竟……在我心目中有一個美好無缺的形象啊……”白玉堂卻再次哽咽了。
四皇子埋下頭去,過了一刻,他十分艱難地抬起頭,看了看白玉堂:“你……為什麼一定和我過不去呢?”
白玉堂搖頭:“你說錯了呢!我從來沒有,也不想與你過不去。而是你與我們過不去的。或者說,是你與大宋的江山社稷過不去。你們的謀逆之心,就是與天下人過不去!難道不是嗎?”
四皇子苦苦一笑:“或許,我真會敗在你們手下……”他話音未落,竟有一道電光劃過。當然不是閃電,而是四皇子手中的寶劍,寒光片片,向白玉堂與秦子林憑空卷來。他的武功當然不弱。
秦子林的長劍,也便迎著飛來的寒光揮起。
白玉堂的刀,也蕭蕭揚起。
一片刀光劍影,一陣龍吟虎嘯般的格鬥之聲,一陣金屬的撞擊之聲,登時撕破了大殿的肅穆。
片刻刀收劍歇,四皇子卻沒有說話,他的喉嚨與胸膛,已經同時被刀劍刺穿。
血,箭一般竄出來。
四皇子已經倒下。他的血射到牆上。
四皇子一雙眼睛睜得很大。死不心甘的表情。他一定帶走了別人不知道的許多心事。可惜呢,誰也不會再知道了。
秦子林聽到身後響起了憤怒的吼叫聲,當然是那十幾個道士瘋狂地向他們撲過來了。但是秦子林沒有回頭,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四皇子倒下的地方。他的身後響起一陣刀劍相擊的駭人聲響。
聲響停歇之時,秦子林回過頭來,但見那十幾個道士都躺在了血泊中。白玉堂滴血的刀已經入鞘。
白玉堂仰天長嘯:“雲大姐,你莫非還不肯現身嗎?”
秦子林聽得心顫,臉上的表情驟然緊張起來了,他惶惑地看著白玉堂:“你說什麼?”
白玉堂歎道:“她……的確在這裏呢。”他的話音未落,竟猛地縱身躍起,一刀劈開了大殿一側的牆壁。牆壁斷開了,竟又是一麵夾壁牆。裏邊仍是一間很大的房間。房間裏燃點著許多燭火,非常明亮。一個素衣女子雙手合十,威然端坐。秦子林一怔,就要衝過去,卻被白玉堂攔住了。
這個素衣女子是誰?
雲中英,果真是已經死去了多年的雲中英。
雲 中 英
淒冷的夜風緩緩地吹進房間,燭火驚慌地跳動。房間裏竟有一種難挨的沉默。這是一種讓人傷感倍至的沉默。
雲中英目光呆滯地看著白玉堂與秦子林。盡管秦子林知道一定能見到雲中英,但是他卻想不到,竟在這裏見到雲中英。世間真是有許多無奈呀。白玉堂怔怔地看著雲中英,雲中英的目光很複雜,有溫情、有感慨、有蒼涼,或者說,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雲中英的頭發已經花白了,真是歲月不依人呢,當年美麗動人的雲中英,果然不見了呢。白玉堂敬愛的雲大姐真是老了呀。白玉堂心頭一酸。張口想說一句什麼,聲音卻登時哽住了。
秦子林痛苦地喊了一聲:“中英呀,我是否在夢裏……”
雲中英聲音有些苦澀地說道:“子林,我對不住你了……”
白玉堂難過地低下頭去了,他一時有些恍然,麵前這個女人,真的是他一直敬愛的雲中英大姐嗎?
雲中英臉色慘白極了,白得像一張紙。她對白玉堂微微笑道:“玉堂弟,你近來可好嗎?”
白玉堂點頭:“大姐,玉堂很好。”
“我剛剛聽出了你的刀法長進很大呢。”
“謝謝大姐掛念。”
“你成家了嗎?”
“……沒有。”
“你也應該成一個家了……”
“……是的。”
“你不想說些什麼嗎?”
“大姐,我是敬愛您的……”
“我知道,你剛剛對四皇子說的話,你一定不曾對別人講過。”
“是的,我實在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您扮演的角色。”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如何看破這一切的。你如何會卷進來的呢?”
白玉堂苦澀地說道:“大姐呀,我實在是不想卷進來的,隻是你們做事……太歹毒了一些。你們本來很好,為什麼……這或許是天意吧……”白玉堂說不下去了,麵對自己深深敬愛的人,他突然感覺自己有些語無倫次了。他仰起頭,閉上眼睛,他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他已經強忍了許久,不讓眼淚流出來,但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流出來了。
白玉堂喃喃地問:“雲大姐,你是有恩於我的,我更知道,你應該是恨我的。”
雲中英搖搖頭:“不,玉堂弟,我從來不恨你,我一直把你當作了我的弟弟。你還是沒有回答我,我隻是想問你,你是怎麼樣看破我的?”
白玉堂歎道:“我剛剛與四皇子的談話,您已經聽到,您又何必再問。你與子林兄關係極好,您如何會這樣傷害他呢?您一定會知道他每年都去您的墳上燒紙,這是何等……”他突然停住:“大姐呀,原諒我,我……不想再說下去了。”他猛地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玉堂弟。”雲中英在輕輕地喊了一聲。
白玉堂束身站住了,但是他卻沒有回過頭來,他低聲問道:“大姐,您還有什麼事情嗎?”
“讓我再看你一眼好嗎?”
“……大姐,剛剛我們已經見過麵了呢。”白玉堂吃力地說道,他感覺自己的聲音虛弱極了,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抽空了。他沒有回頭,緩緩地走出了大殿。
白玉堂木然站在了清風觀外邊的曠野裏,起風了,風很大。他仰起頭來,目光空空茫茫。暗暗的夜色之中,追魂似的風,卻扯得遼闊而高遠。空中的雲,在影影綽綽的星光中匆匆地行走,它們是在趕路嗎?永遠神秘的天際處,有隱隱的雷聲悄然響起。惶恐不安的夜風掠過白玉堂的臉,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緒,竟然像風中的亂草一樣,失魂落魄地飛舞著。
他突然聽到觀內傳出秦子林的一聲長嘯:“中英啊……”
白玉堂聽到,心中便如刀割了一般劇烈地疼痛了一下,已經停歇了片刻的淚水,又一次洶湧地奪眶而出了。
過了許久,秦子林邁著頹敗的步子走出了大殿。
白玉堂無力的目光看了看他。二人相對沉默著。
風越來越大了,秦子林在風中佇立。過了許久,他忽然憤怒地喊起來:“白玉堂,你為什麼要出現?”
白玉堂無語。
秦子林沉默良久,搖頭長歎了一聲:“我真像做了一場噩夢呢,短短的日子裏,我怎麼會遭遇了這麼多可怕的秘密呢?”說罷,便向前走去了。
白玉堂卻在後邊輕輕歎了口氣:“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麼秘密呢!因為蒼天有眼啊!”
秦子林聽得一怔,回過頭,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搖頭歎道:“子林兄,我從沒有怪過你呢。隻要是一個真正的男人,都會有覺悟的時候。縱然這覺悟是在被逼迫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才頓時發生的覺悟,它也還是值得我永遠尊敬。我從不濫殺,我知道血濃於水的道理,血是好東西,它可以洗清世間許多慚愧與仇恨。有時候,人的生命,就是在鮮血中得到新生的。不是嗎?子林兄。”說罷,他便向前走去了。
秦子林已經滿臉是淚。
一陣陣雷聲在夜空中滾動,轟隆隆在他們的頭頂連連炸響,隨之,漫天的大雨飄然而落。
秦子林佇立在雨中,一動不動,任滿臉的淚水與雨水同流。
遠遠地,秦子林看著白玉堂走了。白玉堂走得很慢,他似乎不在乎這漫天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