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呆呆地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皺眉道:“當時我卻非常奇怪,如果玉璽仍在馬漢手裏,他們為何還要執意刺殺馬漢?馬漢若死,玉璽豈不是找不到了嗎?後來我想明白了,馬漢輕信了陸大人,他在發配滄州之前,便把玉璽交給了陸大人,或者是,他把藏匿玉璽的地處告訴了陸大人。於是,得到了玉璽的陸大人,便起了殺機。他要殺馬漢滅口了。”
陸晨明突然站起,憤怒地吼道:“白玉堂,你休得胡言亂語。”
白玉堂毫無表情地看著陸晨明:“我並非胡言亂語,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與展護衛盧方大哥幾個去獄中看望馬漢,我們離開牢房的時候,馬漢高聲喊牢頭傳話,他說有要事找陸大人。馬漢已經定罪了,他還會有什麼要緊事呢?隻有一件,他要告訴你玉璽的事情。於是,傳國玉璽便落在了你的手裏。”
眾人大驚失色。都沒想到呢,陸晨明竟然是刺殺馬漢的主使?
陸晨明頹然坐下了,顫抖的聲音嘶啞著喊道:“白玉堂,白玉堂!刺殺馬漢是呂劍青與霍龍所為,如何與我何幹呢?我乃開封府尹,你竟敢誣陷本官?來人呀,把白玉堂給我……”
展昭卻站起身,擺手攔住了:“陸大人少安毋躁,我們且讓白玉堂講下去吧,他應該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出來呢。”
白玉堂譏諷地笑道:“陸大人,其實秦小蓮與季明揚的背後,呂劍青與霍龍的背後,以及喬路東的背後,都是你在指使。難道不是嗎?你卻看錯了馬漢,他能把玉璽交給你嗎?你得到的玉璽,是假的。”
陸晨明大驚失色,脫口問道:“什麼?假的?如何會是假的?”
白玉堂歎道:“陸大人呀,你自以為得計,但是你畢竟看錯了馬漢盧方蔣平等人,他們都是在包大人手下行走多年,且訓練有素的捕頭。馬漢拿到玉璽之後,為什麼沒有交給你們?無論是秦子林,還是梁大人,還是你陸大人,他都有了懷疑。他憑著多年的經驗,感覺到了一個陰謀正一步步逼近玉璽。他對你們不敢再繼續相信。那天在得月飯莊,並非馬漢下毒,而是馬漢不敢飲酒,他憑著多年訓練而出的職業機警,萬幸沒有中毒。”
眾人一片驚訝,便有人悄聲議論起來。
白玉堂歎道:“果真是萬幸呢,盧大哥與蔣四哥沒有在這場陰謀裏陷得太深。他們放走了馬漢。遺憾的是,他們卻想掩人耳目,他們卻做得太笨了些,他們哄騙不了聰明的梁大人,更哄騙不過大智若愚的陸大人。於是,他們被綁架了。為什麼?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們已被懷疑藏匿了玉璽呢。他們或許知道玉璽藏匿在什麼地方,但他們卻一直裝作了渾然不知的樣子。他們明白,知道秘密太多,危險則越大。他們僥幸活到現在,直是聰明與經驗救了他們。”
蔣平大叫了一聲:“五弟呀,你終於了解了我們。我們……”他的聲音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盧方沉默不語,或是隱忍了太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了。
酒樓裏一時靜得可怕,陸晨明臉色蒼白,突然猛拍桌案:“白玉堂,你不可再講下去了。你已經離題萬裏了。”
白玉堂譏笑道:“陸大人,我隻是剛剛講了些皮毛,你尚且不敢繼續聽下去了。如果我講出來更深的隱情呢?你又會如何作態呢?”
展昭卻突然站起身,向陸晨明拱手說道:“陸大人,應該讓白玉堂繼續說下去。無論白玉堂推論得如何,事情總歸要撥雲見日,總歸要弄個清楚。不論真相如何殘酷,我們都應該了然於胸。大人若不讓白玉堂推論出真相,大人便有了上中下三錯。”
陸晨明皺眉疑惑:“何為上中下三錯?”
展昭說道:“陸大人作為大宋重臣,理應著眼於江山社稷,如果隻圖自保,在是非麵前裝聾作啞,便是至公不公,無私也有私了,此謂錯在上;大人若隻唯上,而不唯事實,眼不見為淨,實為掩耳盜鈴,君子欺以欺方,當是瀆職,此謂錯在中;開封府諸位捕快,不懼生死,多有犧牲,以展昭徐慶王朝張龍趙虎之流,首當其衝,從無怨言,以白玉堂者,本是江湖中人,身陷其中,不圖私利,為揭開罪惡,多遭險測,大人若不管不顧,視而不見,為官者可心安?此謂錯在下。展昭急不擇言,陸大人三思。”
陸晨明一時卻無言以對,訕訕地點頭:“展護衛既然講得高屋建瓴,陸某豈敢再存一己私念?白玉堂,你繼續說吧。”
白玉堂點頭歎道:“展護衛呀,你的話講到了這個地步,白某絕不敢再有絲毫隱瞞。”
人們屏氣凝神,看著白玉堂。
喬路東卻有些坐不住了,他幹幹地咳嗽了兩聲,起身說道:“白玉堂,你說的的確很精彩。但是,你的證據呢?若沒有證據,適才你說的這些,隻是一個引人入勝故事罷了。”
“當然有證據……”白玉堂突然喘息起來,接連幾日,他一直沒有休息好呢,他感覺很疲憊,但他還是要堅持把話當眾說完。
白玉堂說道:“展護衛曾對我講,陸大人上任第一天,皇上曾召見了他,還同時召見了展護衛。皇上卻在陸大人退下之後,給了展護衛一道密旨。為什麼?皇上此時已對陸晨明王更年有了懷疑。這道密旨是什麼?竟是一紙空文。這又是為什麼?皇上隻是為了讓身旁的劉公公給陸大人王大人透漏消息,從而引起他們的猜忌與驚慌,搞亂他們的陰謀步伐。真是英明的皇上啊!”
眾人愣愣地聽著。
白玉堂道:“之後,憑借馬漢交給我的一塊腰牌,我突然去了王更年大人的府邸。這消息也立刻被陸大人得知,於是,黎明前,東京城內便知道王更年的府邸突然失火了。當然這不是失火,而是縱火。是有人去故意放火。王更年大人必定要在這場大火去世。我先不說王更年為何必定死去,且說那是一座多麼豪華的府邸呀!不知使用了多少銀兩,辛苦了多少人工,才建築而成,竟被惡意縱火,化為了灰燼。有道是,官員宅第一把火,全國百姓幾年糧?可恨呢!”說到這裏,白玉堂突然停住,淡淡的目光看著陸晨明。
喬路東不禁為之動容:“白玉堂,你這樣說話,是要負責的呢!”
陸晨明冷笑:“白玉堂,你卻是信口雌黃呢。我如何能知道你半夜去了王更年大人的府邸呢?”
眾人一片沉默。
白玉堂卻意味深長地笑了:“因為有人給你通報了消息。”
陸晨明哼了一聲:“誰能給本官報信?”
白玉堂譏諷地說道:“報信的是李之培師爺。僅我所知,李師爺原是王更年大人的幕僚,他被推薦到你身旁,卻仍在王更年府中借住。為什麼?當然隻是為了方便給你二人互通信息。因為,你們相互之間的信息,都是絕密,必須要有一個絕對可靠的人物來承擔此任。我半夜找王更年,必是不速之客。李之培向你稟報,便是情理之中。”說到這裏,白玉堂卻又兀自苦笑了:“其實,我還是上當了。那天夜裏,我卻被人哄騙了呢。”
展昭疑惑地看著白玉堂:“你如何被人哄騙了?”
白玉堂皺眉說道:“那天夜裏,我在王更年大人府上見到了四皇子,王更年大人或是為了讓我相信他說的話。我當時或是心急情切,竟誤在了其中,卻渾然不察呀!”
展昭愣住了:“玉堂弟,你此話是何意呢?”
白玉堂搖頭說道:“我事後才猛然覺得出了問題,我見到那個四皇子,也太容易了些呢。經驗告訴我們,太容易的事兒,往往不是什麼好事兒呢。”
陸晨明搖頭道:“我不懂。”
白玉堂譏笑道:“你是佯裝不懂呢。這一切,其實都是陸大人精心安排的呢。你安排這出戲,隻是給我白玉堂一個人專場演出,你隻是為了讓我看到,四太子已經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再之後,王更年大人突然病故,再一把大火燒得幹幹淨淨。這一切便沒有了證據。陸大人,難道不是嗎?”
陸晨明冷笑:“你是說王更年府中的大火,是本官放的?”
白玉堂搖頭道:“應該是你放的,卻又不是你放的。而是王更年大人自己放的。”
眾人愣住了。
白玉堂冷笑了一聲:“王更年縱火,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燒死四皇子。他為什麼要燒死四皇子?就是為了讓我知道,四皇子真的死了。像他那樣已經病入膏肓的身體,斷然是逃不出那場火災的。再有王更年府中的所有秘密,也必定在火中化為灰燼。這樣,陸大人便盡可放心了。近來發生的一切問題,你都可以推到王更年身上。若在外人看來,王更年果真可憐呢,至死卻是糊裏糊塗。更可憐見,他一家大小百餘口,也所剩無幾了呢。”
眾人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卻突然目光如炬,四下環顧:“可是誰能想到呢,王更年大人卻並沒有死。或者說,他現在活得仍然悠然自得呢。”
什麼?王更年大人沒有死?眾人困惑地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的目光卻盯住了田仿曉:“田先生,你在東京城裏生意,近來做得如何呢?”
田仿曉警覺地問道:“白玉堂,你此話何意?”
白玉堂卻笑道:“你確是一個很好的生意人。但我卻不明白,你如何竟然不知道藥材的行情呢?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麵的情景嗎?你竟然說錯了黃芪的價格嗎?那卻是黃連的價格呢。黃芪近年連續豐收,價錢若與黃連相比,十不當一呢。陷空島上的黃芪,每年可收獲上萬斤呢,若加上連年的積壓,應該有大幾萬斤之多。田先生呀,你可否能夠全部吃進?那樣的話,盧方大哥豈不是要發了大財?”
田仿曉的臉兀自紅了,擺擺手:“這等區區小事,自有藥材行裏的掌櫃去管,田某卻是從來不過問的。不知你問此事何意?”
盧方不禁讚歎了一聲:“五弟呀,世間還有比你更細心的人嗎?”
白玉堂卻搖頭:“我並非細心,此事卻是一個偶然。陷空島上種植了許多黃芪,市麵上的價格,我自然知道。不承想田先生對此竟毫無所知,豈不是怪事?如此經商,豈不是要賠掉家底嗎?所以,我看田先生並不像一個生意人。我由此認定,田仿曉先生並不是田仿曉,或許隻是一個內務管家而已。”
眾人呆住了。田仿曉是冒名的?
田仿曉突然笑了:“白玉堂呀,你說這些,豈不是笑話了嗎?我若不是田仿曉,我又是哪一個?你過於多疑了吧?”(是呀,你是沒睡醒呢?或是腦子進水了呢?我說你白玉堂卻不是白玉堂,你認可嗎?你也太搞笑了呢。)
白玉堂點頭皺眉:“我的確多疑,我猝然置身於這樣一個複雜的案子裏,或是一念之差,便會歧途亡羊。此事卻關係著諸多人的身家性命呢,我哪裏還敢稍有鬆懈?但是,你的確不是田仿曉。”說到這裏,白玉堂卻又看著陸晨明:“陸大人,你已經聽完了我的推論,我還想問的是,你知道田仿曉嗎?”
陸晨明訕訕地笑了:“他是舉國皆知的大商人,誰個不知呢?”
白玉堂點頭:“你說的是呢。朝中上下,都知道這個田仿曉,但是,除卻我說的這個冒名的田仿曉,卻沒有人見過真正的田仿曉。即使眾人都見過他,也是認不出的。我相信,朝中上下,都見過他的,卻又都沒有見過他。”
這真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呢,眾人不知所雲地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卻笑了:“滿朝文武,隻有一個人見過真正的田仿曉。”
盧方禁不住疑問:“誰?”
白玉堂道:“陸晨明大人。”
眾人呆住了。
陸晨明一怔,旋即冷笑了:“白玉堂,你所說那個真正的田仿曉,本官何時見過呢?”
白玉堂道:“我再強調一遍剛剛說過的話。因為,隻有你陸大人,才能見到田仿曉。”
陸晨明皺眉:“你為什麼這樣說?”
眾人都呆呆地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四下環顧:“諸位,我們都能知道一個常理,城外的黃河逢春開之時,我們的眼睛能看到些什麼呢?隻是漸漸浮出了水麵的冰淩。而隱藏在水麵下的真相,則是排山倒海,直穿我們的視聽。”說到這裏,白玉堂轉身盯向了陸晨明:“因為,你才是真正的田仿曉。”
眾人登時目瞪口呆,目光聚集在了陸晨明身上。
陸晨明大怒:“白玉堂,你休得胡說。”
白玉堂看看眾人,皺眉問道:“諸位可曾細想過呢?田仿曉富可敵國,但誰知道田仿曉的府邸何處呢?即使大富無蹤,可也總要有一個府邸吧?滿朝文武都苦於不能與這位財神謀麵,所有來往,都是通過這位陸大人引見,偶爾推托不掉,比如皇上私下召見,便由這位連黃芪價格也一無所知的假田仿曉冒名了。據有些大臣透露,田仿曉行賄他們的金銀,也都是通過你陸大人轉交的。這就是能不讓我懷疑了。再有,田家各地生意的掌櫃,為何總在你府中出沒呢?所以我猜定,陸晨明的府上,便是田仿曉的府上。再若推論,陸晨明即是田仿曉。”說到此處,白玉堂搖頭苦笑了:“世上原本就沒有子虛烏有的田仿曉,卻隻有陸晨明。田仿曉即是陸晨明。陸即是六,五更即盡,六更便是晨光明亮了。田仿曉若念白了,自然是天方曉。天方曉,自然是陸晨明了。如此字謎諧音,確也是煞費苦心的設計呢。”
眾人呆住。天方曉?陸晨明?
陸晨明猛地起身,怒目看著白玉堂:“你……”卻又頹喪地坐下了。
白玉堂訕笑了:“你是南陽城關鎮人氏。我去那裏調查過你的曆史,你隻是個落第秀才的出身,卻頗有些家私。二十五年前,你花錢捐了一個舉人。一年之後,一個名叫陸晨明的知縣,在上任的途中卻突然病故了。於是,你花錢頂替了陸氏的名頭,補了個職缺。到任之後,你狂刮地皮,拚命斂財,後來,你則通過賄賂朝中某個鄉黨大臣,調入了京城。再後來,你放肆行賄,逐一打通關節,漸漸地爬上了高位。但是,你卻始終沒有暴露你的真相。你進京三年後,你田家的買賣也由南陽遷到了東京。許多朝中官員接了你的錢財,便為你出力辦事,於是,你家的買賣便是越開越大越火了。而且你繼續用田仿曉的名義,堅持不懈地在朝中行賄,最終連皇上也用了田仿曉的錢。你卻也越來越囂張了。是呢,誰敢懷疑你呢?朝中都知道你與田仿曉關係最好,卻並沒有一個知道,其實你就是田仿曉。”
喬路東怔怔聽著,脫口問道:“白義士,這可是真的?”
陸晨明額上的汗水已漸如細雨一般了。
展昭皺眉看冒名的田仿曉,疑問道:“那……他又是誰呢?”
冒名的田仿曉也已汗如雨下,他出神地看著白玉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白玉堂皺眉苦笑了:“我適才說過了,王更年必定沒有死。他便是王更年大人。”
眾人大驚失色。
王朝與張龍相視會意,便起身向冒名的田仿曉走過來。
冒名的田仿曉有些驚恐地站起身,卻又頹喪地坐下了。
白玉堂搖頭譏笑道:“王大人呀,你如此藏頭露尾,豈不是要給後人留下笑柄呢。”
冒名的田仿曉看了看白玉堂,便長歎一聲:“真是命當如此呢。我卻是困惑呢,你如何看破了我的身份?”說著話,他便摘了假麵。眾人看過一片嘩然,他果然是王更年。
白玉堂卻笑道:“你當年與田仿曉,都是南陽秀才,你一舉中第,田仿曉卻屢試不第。你官運不錯,很快就調入了京城,並一步步爬上了高位。田仿曉借助你這位鄉黨之力,花捐了一個實缺,後來還是借你這鄉黨之力,又調入了京城。由此,你二人在朝中沆瀣一氣,花錢賄賂,結黨營私。以至於要圖謀大寶,逼迫皇上冊立四皇子。那晚我與展昭,潛入你府上去緝拿馬漢,我卻是起了疑心,你向來以清正廉潔揚名,但你府中卻豪華奢侈。你哪來這麼多錢財呢?我後來到吏部查到了你與所謂陸晨明的出身,才悟出其中的道理。再有,無論你怎樣變化麵貌與角色,忽而張老板,忽而田仿曉,但是你的行為舉止總是有引起誇張,你的警覺的目光卻總是一致。馬漢也看出你卻有可疑之處。那天晚上,馬漢讓我去看望你,隻是他心中有了疑點,暗示我去觀察你。而你卻錯中出錯,你猜忌我已經懷疑上了你。於是,你先是演了一場病臥在床的折子戲,並隔了一層紗罩,我隻能遠遠看著你。因為盡管你已經著了假麵,但你還是怕我認出你與‘田仿曉’的相像之處。如此你還是放心不下,便演出了病重身亡的大戲,然後你縱火焚府滅跡。但是,你演得卻過頭了,不由得我不起了疑心。”
王更年低下頭去了。
白玉堂皺眉歎道:“其實還有一個人,也應該顯身了。”他的目光看著陸晨明身後的李之培。李之培的目光躲閃著。
白玉堂怒喝一聲:“牟雙峰,你還不顯身嗎?”
展昭起身冷笑:“世上從來沒有李之培,隻有牟雙峰。你的易容之術即使鬼斧神工,也藏不住你牟雙峰的真形。”
眾人呆住,李之培會是失蹤已久的牟雙峰?
白玉堂慨然歎道:“去年包大人被迫辭職,牟雙峰便被釋放了,他與田仿曉王更年本來就是同鄉、同黨、同謀。”
李之培臉色慘白,汗如雨下。
眾人正在驚異,突然聽到了一陣大笑聲。人們卻被這笑聲驚呆了,他們十分熟悉這笑聲。不約而同抬頭尋聲看去,笑聲竟是來自櫃上,那一個算賬的胖夥計的。他身邊的一個瘦夥計,也無聲地笑了。那個胖夥計在笑聲中摘下了假發,那個瘦夥計也摘下了假發。人們驚呼一聲:“包大人……”
當然是包拯。他身邊的瘦夥計也自然是公孫策了。
他們如何到了這裏?
田仿曉已經呆若木雞。
王更年也驚訝地站起身來,怔怔地看著包拯與公孫策,又疑惑地看了看酒店老板。
酒店老板無奈地說道:“實在是他們強迫……”
王更年頹喪地坐下了。
包拯走進了餐廳,他四下環顧:“馬漢何在?”
馬漢?馬漢已經發配滄州了呀。眾人正在疑惑,外邊大步走進來了一個人。眾人登時都驚得呆住了。
展昭和白玉微笑著看此人。
此人正是馬漢。
馬漢如何這樣快就回來了?
馬漢對展昭和白玉堂一笑:“你們剛剛回去,公孫先生就帶著皇上的金字令牌趕到了滄州。我們騎快馬趕了回來。”
包拯走到了田仿曉的桌前,他冷笑了一聲:“陸晨明,不!田仿曉,你還有何話可說?”
田仿曉哼了一聲:“包拯,你早已是罷官之人了,你出現在這裏,是何用意?你不怕皇上知道……”
包拯仰天大笑起來:“皇上當然知道包某在此。包某去年辭官,本來就是皇上的布局。我若不辭官,你與王更年又怎麼能夠顯身呢?你或是不知呢,放走牟雙峰,也自然是皇上順水推舟的安排。”說到這裏,包拯回身看了看白玉堂,稱讚道:“白玉堂,你果然聰明呢,偵破此案實屬不易呢。幾年來,我隻感覺到了陸晨明的可疑,卻想不到他才是真正的田仿曉。公孫策也與你想到了一處,你們先後都去南陽調查過了。田仿曉一家從南陽搬走,但他們還是留下了蹤跡。當年南陽的富商紛紛被人殺死,田仿曉借口以害怕凶殺搬到了京城,其實,田仿曉就是凶手,他靠了這些不義之財,飛快地發家了。白玉堂呀,你真是聰明呢,你竟能到他們的老家去偵察他們的原來麵目。”
白玉堂微笑不語。
包拯看著田仿曉,長歎一聲:“我此時稱呼你什麼才是呢?陸晨明大人?或者是田仿曉?你們何必要這樣做呢?有錢本不是一件壞事,萬貫家財可以使你們的生活燦爛幸福起來。你與王更年本可以幸福地走完你們的一生。在商言商,在官言官,這兩者之間本來就有一條鴻溝,你們為何偏偏要逾越呢?”
田仿曉緩緩地抬頭來,他的臉色已經淡定如常。他看著包拯:“包拯,我田仿曉隻相信一句話,將相本無種。這大宋將山,不也是趙氏從柴周的手裏搶奪來的嗎?此是閑話,我不必提。但是現在,誰輸誰贏,還沒有最後定論。東京城外已經駐了十萬大軍前來保衛六皇子,你們能阻擋住他們嗎?”他的聲音有些激憤起來。
包拯搖頭笑道:“十萬大軍?皇上自有退兵之策。不需包某擔心。包某現在關心的是,現在此案已經告破。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你們將人犯田仿曉王更年牟雙峰喬路東拿下!”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走過來,先鎖上了田仿曉王更年與牟雙峰,正要鎖拿喬路東時,卻突然被白玉堂攔下了。
包拯疑問:“白玉堂,你要怎樣?”
白玉堂說道:“包大人,這喬路東麼,還應與我去辦最後一件事。”
包拯皺眉問:“什麼事情?”
白玉堂轉身對喬路東笑道:“我還要去找一個人。而且,你喬路東必須與我同去。”
公孫策點頭:“你們是去找六皇子?他現在何處?”
喬路東歎道:“我知道。他在城南的清風觀。”
白玉堂點頭:“喬老英雄,這應該是你最後的使命了。你必須跟我去一趟。你是六皇子的師傅,自然你要去了。包大人,這應該是最後一個應該歸案的人犯了。”
包拯點頭:“不錯,他的確應該歸案了。如果我猜得不錯,明天將是六皇子起事之日。白玉堂,此去且要當心些呢。”
白玉堂便大步向外走去。
喬路東跟隨著白玉堂走了出來。
公孫策用目光示意展昭,展昭會意,便跟白玉堂走了出來。
白玉堂卻停住了,拱手對展昭說道:“展護衛,我與喬路東此去緝拿六皇子,我與喬老英雄之間,卻還有些私事需要了結。還望你回避一下為好。”
展昭隻好止步。
喬路東隨著白玉堂大步去了。眾人目送他們走出順風酒酒,街中秋風陣陣,卷起了一天的黃葉亂飛亂舞。眾人的心情也竟像這漫天的落葉,紛亂極了。
(寫到此處,談歌冷汗淋淋,心緒大亂。田仿曉喪心病狂主使的這場陰謀,真像一個黑洞呢。當年白玉堂絕不會想到黑洞這個詞彙。宇宙恒星的熱核反應到盡頭形成中子星,塌陷後極度收縮成密度極高的新星體坍縮星。稱之為黑洞。它有著難以想象的巨大引力,任何靠近它的物體,包括光,都要被它徹底吞噬,且不留一點痕跡。人類永遠無法直接看到黑洞,隻有依靠發現原本在宇宙中直線運動的光波,在路徑黑洞外圍時受其引力影響而發生彎曲,來證實它的存在。其時的白玉堂也是如此,他一時看不到這場陰謀的中心,他隻能憑借他所能看到的一點又一點的線索而追蹤事件的最後真相。談歌寫到此處,卻能感覺到白玉堂筋疲力盡。)
但是,麻煩還沒有結束。
皇子之謎
晴朗的黃昏籠罩著清風觀。即要西沉的太陽已不再強烈,柔軟得像一塊飄浮在西山上空的絲綢。清風觀四周,十分落寞。秋收已經過去,冷清的田野裏散落著一些枯黃的幹草與落葉。地麵上一層薄薄的寒霧,若有若無地鋪陳開去,無力的夕陽已不能讓它們褪去。
清風觀的大門洞開著,它好像知道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要來。觀門前的空場也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十幾個道士站立觀內的庭院裏,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觀內的大殿裏傳出來:“誰要見我?”
一個道士答道:“回六皇子,是喬路東老英雄。還有白玉堂。”
那個沙啞的聲音卻嗬嗬地笑了:“讓他們進來吧。”
一個道士便大聲喊道:“請喬老英雄與白玉堂進殿說話。”
喊聲落下,喬路東與白玉堂走進了觀中。
白玉堂卻不明白,六皇子為什麼會住在這樣一個地方。
古舊的庭院,雖然寬闊而暢亮,但充滿了陰森,讓人感覺有一種隱約的鬼氣撲麵襲來。白玉堂便覺得心頭微微發冷。他隨著喬路東一步步走進了大殿。
桌椅是舊的,油漆的顏色已經脫落,黃昏的風兒縷縷吹進大殿,殿堂的梁上便有絲絲的灰塵被吹落下來。白玉堂稍稍皺眉,他是個喜歡潔淨的人。
六皇子還沒有露麵。
太陽漸漸西沉了,殿中的光線愈加昏暗了。那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對不住,讓二位久等了。”
隨著聲音落下,殿內側麵的牆壁竟然相對錯開了。卻是一個內室。內室很寬暢,且金碧輝煌。一個青年男子,身穿嶄新的黃色綢緞長袍,端坐在一張燙金的椅子上,朝他們微微笑著。他左右站立著十幾個道士。
白玉堂也笑了。這才像是六皇子居住的地方呢。
喬路東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白玉堂隨我來了。”
六皇子點頭笑道:“白玉堂,我猜想你會來的。”
白玉堂點頭:“你應該知道我會來的。”
六皇子哦了一聲,笑道:“傳說的不假,你果然是一個聰明人呢。”
白玉堂搖頭道:“我不聰明。但我知道,我應該來一趟。畢竟我窮追不舍了這些日子,總得見見你才是呢。”
六皇子點頭笑道:“你二人一路風塵,辛苦了呢。我從不勸人喝酒,今天卻要破例,就你二人喝一杯洗塵酒吧。”說罷,便對左右的道士們說道:“你們拿酒來吧。”
兩個道士便把酒端上來了。分別遞到了喬路東與白玉堂麵前。
酒香四溢。喬路東接過酒,微微笑道:“果然好酒呢。殿下,我先敬您一杯。”
六皇子搖頭道:“我從不喝酒。你們慢用。”
白玉堂卻不接酒,淡然笑道:“我也不喝。”
六皇子訕笑了,笑得有些陰冷:“我知道你是喝酒的。”
白玉堂搖頭:“我今天卻不想喝。”
六皇子道:“哦?是嗎?”六皇子突然雙手出拳,拳帶著疾速的風聲,向喬路東與白玉堂打來。喬路東跳開了一步,白玉堂卻連退了三步,因為,向他打來的不是拳頭。
向白玉堂打來的是暗器。一片藍星,夾帶著蕭蕭的冷風。
叮!叮!兩隻暗器已經擊在桌案上了。深深地吃了進去。
白玉堂騰空縱起,順勢踢翻了身旁道士端著的酒壺。那酒壺便向六皇子飛去了,六皇子沒提防,竟潑濺了滿臉。六皇子尖利地慘叫一聲,血,立刻從眼睛耳朵嘴巴和鼻子裏流出來,便倒在了地上。
酒中有毒。是江湖中人聞之色變的三步奪命散。
六皇子殺白玉堂卻有理由,他為什麼要殺喬路東呢?
喬路東一臉惶恐不安的顏色,呆呆地看著在地上翻滾的六皇子。白玉堂卻看著喬路東,他看出喬路東的目光裏,有了莫名的惆悵與憂憤。剛剛的危情,瞬間即逝,但這一瞬間,卻像是用盡了喬路東一生的精神。生與死,從來都是一步之遙。
風呆呆地吹進屋子,六皇子臉上的血,仍然在流淌著,喬路東感覺那是自己的血在流。地上的血,漸漸在風中漸漸幹涸了。便走過來兩個道士,毫無表情地抬走了已經一動不動的六皇子。
白玉堂卻笑道:“六皇子,你難道還不顯身嗎?”
喬路東心慌地問一聲:“難道他不是六皇子?”
白玉堂卻笑道:“他當然不是六皇子。”
喬路東左右看看那十幾個道士,都一動不動,他們好像對死者並不在意。是呢,如果果真是六皇子倒下了,這十幾個道士怎麼會是這種表情呢?喬路東點頭,承認白玉堂說得很對。
殿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是緩慢而又穩健的腳步聲,腳步聲已經踏上了殿前的石階,帶著某種神秘的韻律。
誰?
白玉堂靜靜地聽著。喬路東也靜靜地聽著。他們心中同時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腳步聲的韻律似乎和剛剛門外的鍾聲相似。這腳步聲暗含著重重殺機。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隨著腳步聲漸近,傳來一陣微微的笑聲。這笑聲十分飄逸,十分輕鬆,好像是剛剛完成一件大事之後,那種爽心愜意的笑聲。
笑聲突然消失了,像吹過一陣風。一個身著青衫的青年男子,穩步走進了大殿。十幾個道士迅速兩邊閃開,青衫男子便坐在了殿中椅子上了。他凜然的目光看著喬路東與白玉堂。他淡然問道:“白玉堂,你怎麼能知道,剛才死去的那個人不是我呢?”